議事廳裡人不少,看著走進來的謝老夫人都有些驚訝。
謝老夫人自從謝大夫人接手後就幾乎沒有再進過議事廳,就算是當丹主的時候也很少進。
“現在她得意了。
”謝存禮哼了聲低聲說道。
旁邊的老者就笑了。
當初謝老夫人鬧著出來要掌權,多少人等著看笑話,結果沒想到先是冬祭異象,接著就發現了大量優質的朱砂,還有鳳血石,本要廢棄的鬱山礦立刻重得生機,緊接著三月三丹女初任祭祀異象大顯,震動巴蜀,也震驚了皇帝,謝家丹女幾輩子以來第一次得到諸侯之禮進京覲見,這還沒完,皇帝還竟然賜予了頂天立地四個大字。
皇帝賜字以及這四個字的含義都更為震撼。
這說明皇帝不僅僅是把他們謝家當做一個祥瑞,而是認真的看到了他們,對他們有期許。
而這一切都是在謝老夫人鬧要掌權後發生的。
“她該得意。
”老者說道。
謝存禮明白的他的意思,想要說些什麽,又沒什麽可說的。
“阿珊這個人啊,從小就是最聰明最能乾的,就是脾氣不好,人又倔強,被那姓杜的生生給毀了。
”老者接著說道,帶著歎息,“你看如果她想做事,做的多好。
”
謝存禮憋著半日隻能嗯了聲。
“這都是祖宗護佑。
”他說道,“身為丹女,擁有神明的賜福,就不能任性胡來。
”
老者笑了。
“現在不任性也不晚。
”他說道,“老丹主重獲新生,大丹主正當年,大小姐奪目生輝,我們謝家啊這一次可真是要重獲祖宗當初的榮耀了。
”
說到大丹主和大小姐,謝存禮臉上浮現笑容點點頭。
“是啊是啊。
”他感歎道。
“不過二小姐祭祀和皇帝賜字給二小姐,是怎麽回事?
”那老者皺眉說道。
謝存禮的臉又塌下來,還沒說話。
旁邊有人探身過來。
“哪有什麽。
”他笑道,“她們是雙胎。
”
長女的血脈在二人身上分開。
雖然是老二,但也多少帶著些。
謝存禮頓時大怒。
“胡說!
”他瞪眼喝道,“長女血脈隻有一個,豈能混淆,豈能人人都有,你這話什麽意思?
要亂了謝家的血脈傳承嗎?
”
這種念頭在這對雙胞胎出生的時候大家心裡都想過,但並沒有人敢說。
要是這樣說,那兩個人都能當丹女,無所謂大小先後了?
豈不是亂了祖宗的規矩,祖宗的規矩亂了,謝家不就也亂了。
但現在就因為這一個祭祀一個賜字,大家竟然敢說出這種話了。
這就是讓這個二小姐做祭祀,亂了祖宗規矩的後果!
“就是因為你們這樣想,她才敢做出弑姐的醜事!
”謝存禮瞪眼氣道,“現在更有底氣了。
明天就是當著你們的面把惠惠殺了,你們是不是也要喊一聲殺得好?
”
這話可就說的厲害了,幾個人忙都站起來。
“二伯父。
我們可不敢這樣想!
”
“太爺,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
這邊的動靜讓廳內的人都看過來。
謝老夫人就呸了聲。
“謝存禮,你又胡說八道什麽呢?
”她喝道。
“我胡說八道?
那都是因為你們先乾出胡鬧的事!
”謝存禮喝道。
謝文興一臉無奈。
“母親,二叔祖,你們別……”他開口要像往常那樣勸和,話音未落,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謝大夫人就啪的拍了桌子。
“別吵吵了,說正事。
”她喝道。
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謝存禮神情愕然又漲紅臉。
謝媛現在的脾氣竟然也這樣暴躁了?
以前她可是最溫和有禮的,從來不在大家尤其是長老們面前擺丹主的架子。
看看剛才這聲音這姿態,跟謝老夫人簡直是一模一樣。
謝存禮看向謝老夫人。
見謝老夫人露出滿意的笑。
都是被她帶壞的!
謝存禮重重的哼了聲沒有再說話。
謝文興清了清嗓子。
“今日請大家來是要說件事。
”他說道,面帶笑容,“大家也都知道,自從去年冬祭以來,我們謝家接連迎來喜事。
”
接下來就開始說發現鳳血石和鬱山朱砂礦,說道皇帝的賞賜,說到了自己進京得到的恩寵,說到了三月三,又說到老夫人的病,以及成功的大儺驅厄。
講到青山礦難兇險的時候,謝存禮實在是聽的不耐煩了,他甚至已經知道謝文興接下來的話,無非就是對謝老夫人的讚譽。
“就是為了這些事把我們都叫來的嗎?
”他說道,“這些事我們都知道了。
”
謝文興笑了笑。
“不,我還沒開始說要說的事。
”他說道,“不過我要說的事跟這些事都有關。
”
謝存禮心裡嘀咕幾句。
“那就快說吧。
”他說道。
謝文興停頓一刻,目光掃過廳內諸人,剛要開口,謝大夫人猛地站起來。
“我來說。
”她說道。
這突然的動作和話讓大家都愣了下,帶著幾分不解看她。
謝文興帶著幾分猶豫看著她,表達了自己的擔憂,然後點點頭,眼神裡滿是信任和鼓勵。
“你來說。
”他柔聲說道。
謝大夫人深吸一口氣。
“謝柔嘉是大小姐。
”她說道。
廳內的人都看著她,神情怔怔,似乎沒聽懂她說的什麽。
“阿媛,你說什麽呢?
”一個老者問道。
“謝柔嘉才是大小姐,謝柔惠是二小姐,當年抱錯了。
”謝大夫人提高聲音喊道。
這句話喊出口,她似乎被抽幹了力氣跌坐回去。
廳內安靜一片,旋即嘩然。
“阿媛!
你瘋了!
”
“到底什麽意思啊?
我怎麽聽不懂?
”
所有人都站起來湧過來伴著亂亂的質問。
謝文興忙攔住他們,示意安靜。
“都聽我說都聽我說。
”他喊道。
話音未落就被謝存禮一把揪住衣襟。
“聽你說?
聽你們繼續胡說八道嗎?
聽你們繼續胡作非為嗎?
”他的口水噴在謝文興的臉上,“讓那孽障做祭祀還不夠,又要讓那孽障像大小姐一樣接受百姓們的恭賀,還不夠?
現在乾脆直接說那孽障就是大小姐?
你們瘋了嗎?
”
謝文興握住他的手,臉上再沒有往日溫潤的笑。
“二叔祖,我們沒有瘋。
”他說道。
“大小姐和二小姐正如槐葉所說,當初抱錯了。
”
槐葉所說。
廳內的很多人都幾乎想不起槐葉是誰了。
愣神片刻才恍然想起。
“槐葉?
好啊你們還是信了?
這麽久了,你們果然還是信了那賤婢的無稽之談,信了這孽障的奸計!
”謝存禮氣的渾身發抖,“這麽大的事,丹女的事,你們竟然如此兒戲!
”
“我們沒有。
”謝文興喝道,拔高聲音。
“我們不是僅僅隻因為槐葉的話,正因為是丹女的事,才不敢兒戲,鳳血石現世,三月三異象,老夫人病厄被驅……”
“你又說這些幹什麽?
”謝存禮喊道,“這些都是神明所賜,你們不知道敬畏,反而做出褻瀆神明的事。
你們這是要毀了謝家……”
“正因為這是神明所賜要敬畏,我們才要這樣做!
”謝文興吼道,抓住謝存禮猛地一搖。
“因為這些事都是嘉嘉做的,都是謝柔嘉做的。
都是謝二小姐做的!
”
什麽?
這些事?
哪些事?
大廳裡吵鬧的人頓時都再次愣住,屋子裡安靜無聲,隻有謝文興的聲音回蕩。
“鳳血石,朱砂,三月三,大儺,皇帝賜字,青山礦祭祀,這些事都是謝柔嘉做的!
你們現在明白了沒有!
不是因為槐葉說了那些話。
而是因為這麽多實實在在的事!
這些隻有謝家大小姐才能做到的事。
”
謝文興深吸一口氣,推開謝存禮。
視線掃過廳內諸人。
“這些隻有謝家大小姐才能做到的事,都由二小姐做到了,她如果不是大小姐。
”他一抖衣袖伸手指向頭頂,豎眉喝道,“才是褻瀆神明!
”
謝存禮面色慘白蹬蹬後退幾步撞倒桌椅上。
那個孽障,那個孽障,竟然不是孽障?
不,不,二小姐還是孽障,還是不該出現在人世的孽障。
隻不過罵錯了人,是的,罵錯了人而已。
惠惠才是孽障,嘉嘉不是。
不對,不對,惠惠不是孽障,真正的惠惠不是孽障,假的惠惠才是。
也不對,也不對。
謝存禮隻覺得腦子亂哄哄,各種念頭亂轉,轉的他頭暈目眩。
到底怎麽樣才是對的?
“大家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
”謝文興抖了抖衣袖,神情恢復溫和,視線看著廳內呆滯的諸人,聲音清朗的將以往的事娓娓道來。
那一場大病之後,他這個父親就細心的發現了二小姐嘉嘉的不對。
“在學堂也用功了,學問也精進了,就好像是突然被神明開了竅。
”
沒有再提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是夢魘,更是忘了還有人私下笑這麽大還被夢魘的事。
“你們還記得那次孩子們第一次跳巫舞,嘉嘉一出場就震驚了眾人,被那麽多人喊出大小姐。
”
也並不覺得那是因為姐妹兩個相貌一樣,不止是在舞台上,日常裡也常常會被錯認。
“當初槐葉說出那句話,我們就心裡起疑,但因為事關重大口說無憑,就不能貿然行事,先暫時掩下來….”
忘了當時所謂的掩下來是在謝柔嘉的臉上烙印。
“到她發現了鳳血石,我們心裡就基本上有了主意,所以在三月三的時候,就決定讓她作為大小姐去祭祀。
”
並不是因為謝柔惠腿傷犯了無奈之選。
“結果大家也都親眼看到了,而接下又她成功的進行了大儺,我為什麽要帶她進京城,因為她才是真正的大小姐,我們真正的大小姐,去見真龍天子,才是理所應當。
”
他的聲音清朗又柔和,將曾經的事,主要是這些讓謝家倍添榮耀抽絲剝繭的講來。
讓一切都變的合情合理,而且還指出這一切謝老夫人和謝大夫人早有查證和安排。
或許當初抱錯是她們的過錯,但當能夠及時發現且大膽的糾正錯誤,雖然有點晚。
“總算是趕在三月三之前,而參加三月三的也是真正的大小姐,也算是撥亂反正,沒有褻瀆神明。
”
這一番話說下來,大廳裡諸人的神情漸漸的恢復了。
“所以現在大家明白是怎麽回事。
也明白我們請大家來是要做什麽了吧?
”謝文興說道。
大廳裡的人們對視一眼,明白是明白了,就是還有點懵。
“畢竟這事太突然了。
”有人喃喃說道,“這該怎麽辦。
”
謝文興剛要說話,癱坐在椅子上的謝存禮猛地起身。
“還能怎麽辦?
撥亂反正,快去鬱山接人,讓真正的大小姐歸位。
”他喊道。
謝文興笑了,不再說話。
“你倒是變得很快。
”謝老夫人看著謝存禮,不鹹不淡的說道。
“我變的還快?
我要是再不快。
難道還要看著謝家亂了嗎?
”謝存禮瞪眼喝道,“你們,你們兩個乾的好事!
丹女是合族之重。
你們竟然出了這種紕漏,怎麽山神沒有雷劈了你們….”
謝文興忙上前相攔。
“二叔祖這都是我們夫妻的錯。
不管老夫人的事,我們該罰,隻是現在錯已經犯了,還是先糾錯。
”他和氣又認真的說道,半點不見適才揪住謝存禮怒吼的樣子。
廳堂裡的人也都反應過來了。
“對對,先接人。
”
“快些,接大小姐回來。
”
“嘉嘉可真是受苦了,你們也是怎麽能滿我們這麽久,早點說。
大家早點一起商量。
”
廳內再次陷入一片混亂,相比適才的混亂。
氣氛卻滿是歡喜。
謝大夫人坐在椅子上,看著歡喜說笑的諸人,隻覺得心裡一片冰涼,動了動嘴唇。
都這麽高興?
就沒人想一想惠惠嗎?
惠惠可怎麽辦?
接人之前不先安排下惠惠嗎?
門就在這時被推開了。
亂哄哄的大廳頓時安靜下來。
“大膽!
議事廳重地誰人敢闖進來!
”有老者立刻豎眉喝道。
“我。
”
伴著清脆的女聲,一個女孩子大步進來。
看到她在場的人都愣了下。
這是…….
謝大夫人也猛地站起來。
“惠..”她脫口就要喊。
謝文興已經先一步邁過去。
“嘉嘉,你來的正好。
”他笑道,“正要讓人去接你。
”
嘉嘉?
這就是謝柔嘉?
“接我做什麽?
”謝柔嘉說道。
謝文興還沒說話,謝存禮疾步迎過來。
“自然是讓你回家啊,你是大小姐,嘉嘉。
”他笑著說道,喊了個名字,又呸了聲,“惠惠,你受苦了。
”
惠惠?
謝大夫人噗通又坐回椅子上,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從今以後,她就是惠惠,而那個惠惠就成嘉嘉了。
“你認錯人了。
”謝柔嘉看著謝存禮說道,“我不是惠惠。
”
說罷越過他向謝文興和謝老夫人走去。
“嘉嘉,這件事已經說好了,你放心吧。
”謝文興看著她含笑說道。
“讓我做大小姐的事嗎?
”謝柔嘉問道。
謝文興點點頭。
“他們都知道了。
”他指著廳內人的說道。
謝柔嘉轉過身看向諸人,諸人忙點頭。
“是啊,我們都知道了你才是惠惠,你才是大小姐。
”
大家亂哄哄的說道。
“你們想要我當大小姐?
”謝柔嘉說道。
謝存禮皺眉。
“什麽叫你當,你本來就是。
”他說道。
“行啊,讓我當也沒問題。
”謝柔嘉沒理會他的話,笑了笑說道,“隻是我有個條件。
”
條件?
謝文興皺眉,謝老夫人站了起來。
“我可以當大小姐,但是我不能叫謝柔惠。
”謝柔嘉看著他們,“我還叫謝柔嘉。
”
此言一出,眾人愕然。
又來了!
謝文興伸手扶額。
(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