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工匠都知道這玻璃和胰子在外面賣得貴,自己一群人日夜辛勞,十天半月也不得回一趟家,什麽都受限制,收入卻隻有那麽一點,養家糊口是夠了,但論到富裕是遠遠不能,還被壓迫得氣都喘不過來,心裡早就有所不甘。
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哪裡還能忍得住,怎麽都要鬧上一場才甘心。
群情激奮,再加上傅明正派去潛伏其中的釘子伺機挑唆組織,一場紛爭就此生起。
而長興侯府的管事和守作坊的護衛又豈是等閑之輩?
肯定是要借助權勢,窮兇極惡地把事情給彈壓下去。
有心的對上無心的,終於鬧得不可開交。
等到長興侯府的管事發現事情不對勁,使人報回長興侯府,江珊珊點齊人手再趕到時,事情已經失控了。
工坊被工匠們砸了,還沒來及打包送走的玻璃製品被砸成粉碎,那些樣式可愛的香胰子們被扔在地上、水裡,踩的踩,泡的泡,完全毀了個乾乾淨淨,高價買來的各色原料也被糟蹋得差不多了。
兩邊的人馬各有損傷,好些人都掛了彩。
江珊珊被一群護衛管事護在中間,聲嘶力竭地想要安撫群情激奮的工人和匠人:“傷了的人一定能得到很好的醫治,撫恤金也很快就會發下去,大家先散了吧,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有要求可以提出來,我們好好談嘛。
”
有人聽說什麽都有,就想散去,偏有人不願意就此罷休,大聲喊道:“再多的錢也不能換回小老五的眼睛,再多的錢也不能換回強子的臉,還有柱子他們的胳膊和腿……這會兒話說得好聽,不過是怕我們不肯接著乾活兒,等到咱們把貨趕出來,隻怕立刻就要翻臉不認的。
還記得才出事兒的時候,周二是怎麽說的嗎?
不但不救人,還說都是我們的錯。
可也不想,這樣沒日沒夜的加工趕工,誰能撐得住不出錯?
”
“不要相信她的話,這會兒說得好聽,轉過頭就要抓人算帳的!
”
“先把人治好!
先把周二交出來!
”
“東西都砸了,必須說清楚今天這事兒究竟是誰的錯!
不然轉過頭來算帳怎麽辦?
”
“要想我們算了也行,賠錢,讓管事賠禮,還要立下字據來,既往不咎……”
“大家別急,平心靜氣地聽我說。
”江珊珊心裡明白得很,這事兒一定是有人在暗處煽風點火,不然平時乖得和綿羊似的小工匠們哪裡就突然有了這樣大的膽子?
原本她還覺得,在這古代,最大的好處之一就是特權階級很了不起,普通百姓如同螻蟻一樣的,哄嚇哄嚇就乖得和綿羊一樣,如今看來,這些螻蟻們被挑唆之後也是格外瘋狂不好收拾。
但這算什麽?
比這樣更失控的場面她都見過,雖然不是當事者,但她也在一旁觀看著也算是學了幾招。
江珊珊自信能有能力解決這事兒,擒賊先擒王,抓住要害的,再分而化之,很快就能把這群烏合之眾給弄散了,再把真兇抓出來。
江珊珊示意隨她而來的大管事出面:“這樣鬧嚷嚷的也說不清什麽,這樣吧,傷者先送過去給大夫醫治著,你們選幾個人出來和東家談。
一切都好商量,東家最是良善講理不過的,難道還能讓大夥兒吃虧不成?
”
眾人鬧嚷嚷的,七嘴八舌的就是推不出領頭人來,原因無他,大家都知道槍打出頭鳥的道理,害怕自己出了頭,轉眼就會成為被報復的那一個。
一群慫貨。
江珊珊冷笑了,她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敢站出來的一定會倒黴,這會兒她不收拾他們,過後也要收拾他們!
廠房設備成品都被毀了,眼看著是按時交不出貨了,賠是一定要賠,但這生意還得繼續做下去,不然這些工匠流落出去,落到別人手裡替人做了嫁衣,那才是真正賠得血本無歸!
眼看著鎮住了場子,沒人敢帶頭和她嗆聲了,她才施施然發了話:“怎麽,沒有人敢出來和我談嗎?
我又不會吃人,一切都好商量。
”眼睛一瞟,自然有人給她擺好了桌椅,還上了茶,她姿態優雅地坐下來,翹起蘭花指,端起茶碗輕輕啜了一口茶,微笑著道:“你們都不肯說,那我來說說。
”
“知不知道律法是怎麽寫的?
就算是傷了人出了事,該怎麽賠就怎麽賠好了,底下的管事辦錯了事,自然有府裡的規矩和律法收拾他,你們這樣打砸燒殺的和強盜又有什麽區別?
這是天子腳下,可不是蠻荒化外之地……”
江珊珊一邊說,一邊打量眾工匠的表情,見很多人都露出驚恐的神色來,不由得越發得意,她就知道這群傻缺膽小如鼠,就算是一時熱血上頭,過後也會後悔害怕。
普通人敢和侯府鬥的人沒幾個,至於隱藏在後面的那個人,不能煽動利用這些人,他還能做什麽?
她隻要把人心收攏,趁機把這些匠人壓製在手裡簽成長契死契,那就算是把壞事變成好事了,賠就賠吧,隻要還能握住這樁生意,不愁不能東山再起。
看來是該另外找個強有力的靠山了!
“你們信不信,我這就去報官,把你們這些人統統抓起來……”江珊珊笑嘻嘻的,“想一想,你們家裡人會怎麽樣?
”
原本以為會有人立刻求饒,卻沒想到不遠處突兀地響起了一聲尖叫:“走水啦!
走水啦!
”緊接著一陣濃煙被突然刮起的狂風吹過來,嗆得江珊珊一陣狂咳,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她用力抹了眼淚一把,擡頭看去,隻見不遠處的庫房騰起火光來,在漸漸變得陰暗的天色下顯得尤其刺眼。
“救火!
”她剛喊出這一聲來,就又聽到不遠處一個婦人發出刺耳的尖叫聲:“死人啦!
死人啦!
小柱子被他們打死啦!
”
死人和沒死人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江珊珊眼皮一跳,失態地站了起來,指著那個婦人厲聲道:“堵住她的嘴!
亂嚷嚷什麽?
”
侍衛還未來得及動手,人群中突然跑出一個人來,向著工坊的管事周二衝過去,白光閃過,周二便倒在了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