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蘊在午時過後醒來，睜眼就看見了靠在椅背上打盹的三叔。
“三叔公？”
“醒了？”甯浩忙起身：“你這臭小子，要吓死誰？”
“啧，侄孫本想一鳴驚人，沒想到臨了倒了，真丢人了。”甯蘊咂嘴。
“不丢人！你小子！”甯浩笑着輕輕拍他：“如今沒人不知道甯蘊将軍了！”
一出手就殺了一個塔族大将軍，以及他的兩個兒子。
這樣的年輕将軍，還不是揚名立萬了？
“三叔公在這裡，殿下呢？沒受傷吧？傷着了，芝芝要難受的。”甯蘊問。
“你傷着了你姑姑不難受？殿下小傷，不礙事。”一場戰事下來，不受傷的幾率不大。
受傷不嚴重就是萬幸了。
“三叔公你怎麼樣？”甯蘊問。
“這不是也有小傷，不礙事。你躺着吧，你手下的将軍們厲害的很呢。丢了咱們爺孫歇着，他們都忙活去了。”
甯浩失笑不已。
一個是傷着了，一個是……大約他們覺得他老了？
今年才五十九歲的甯浩覺得自己有點冤枉。
“哎，我是空有心也起不來，三叔公就别這樣說了，您老歇會吧。”甯蘊無奈。
他渾身疼，啧，年輕也不抗疼啊。
甯蘊疼的呲牙咧嘴，甯浩看着好笑：“忍住，殿下給你用了苗先生的藥，挺好的。”
“哎，三叔公你說芝芝偏心吧？就把苗先生帶走了。”甯蘊繼續呲牙。
“那你跟她去說啊，怎麼跟我說？”甯浩好笑。
誰還不知道這兩個小輩關系最好。差一倍卻像是兄妹似得打鬧親近。
“我不能說，跟她就跟她嘛，她跟前的人都不弱。跟着她好。”甯蘊舔唇：“三叔公，有句話我一直沒跟您說，今日……也是機會。”
甯浩看他：“你說吧。”
“三叔公想過沒有，瀝城拿下，對于大晉意味着什麼？”
“自然是所向披靡。”瀝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拿下瀝城，盛京就不久了。
如果不做死，幾乎不會輸了。
“那三叔公想過沒有，等赢了之後，我們……甯家怎麼辦？”甯蘊慢慢動了動，靠着迎枕坐起來點：“我們甯家的功勞。該怎麼封？我們甯家如今已經有兩個國公，兩個侯爺了。等大戰結束了，我們的功勞又該怎麼封？封王？要是封王，渭南渭北是不是都要封王？”
一門，兩異性王？朝廷敢給，他們敢要麼？
甯浩沉默了，他不是沒想過，可是如今能退麼？
隻能往前走啊！
“太爺爺去世了，爺爺去世了，對于甯家來說，卻絲毫沒有削弱影響力。咱們是将軍，自然是甯死不退。可是等到最後怎麼辦？甯家老小幾十口人，依附甯家的更是上千，屆時這些人怎麼辦呢？”
裴珩容得下，世人容得下麼？
“三叔公不是沒想過，隻是有什麼辦法?一步步走過來，太強大也是錯的。”甯浩歎氣：“你太爺爺當年，就是怕形成這樣，可是又不得不這樣。如今大晉兵馬三分，我們甯氏獨占一分。就是大戰之後，說一聲退，又豈能平安？”
有功是好事，可是功勞太高太大，就是殺身之禍了。
“所以……三叔公想過另辟蹊徑麼？”甯蘊看着甯浩：“甯家想好好活着，不能隻看朝廷的良心。”
“你……你該不是動了什麼心思吧？”甯浩大驚。
要說甯家想反，想來也不難……
“不是三叔公想的那樣。”甯蘊搖頭：“三叔公覺得，芝芝如何？”
“芝芝？你……你什麼意思？”甯浩站起身。
“三叔公，除了芝芝，還有誰能叫甯氏安全的退下去？”甯蘊說的波瀾不驚。
“你……你異想天開！芝芝是厲害，可一來她是女子，二來……殿下好好的！你……”甯浩驚訝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當然不能強行做這些事。隻是三叔公，有朝一日要我選，隻要芝芝需要我，我當然毫不猶豫的站在她身後。不光是我們，您想過麼？洪城的飛刃一家，臨京的孫蠻一家，以及如今還在淩城與孟州的陳奉，陳克心。還有孤籠鎮衆将士們。他們與我們一樣，一樣需要安全的退下去。”
“三叔公想想，想想這九年來，芝芝的所作所為。等天下大定了，她如果為後，真的不會被翻舊賬麼？曆朝曆代，哪一個皇後如果在做皇後之前就有如此‘豐功偉績’，還能安全活到老？”
“裴珩一旦為帝，能一輩子守着芝芝一個人？不說感情如何，就說如果有了其他女子，有了其他孩子。芝芝也好，還是灼兒也罷，如何自處？”
“一旦裴珩稱帝，甯氏除非想要造反，否則如何能一直掌控軍權？沒了軍權，前幾年也許朝廷念着甯氏功勳，還能不計較。可甯氏這些年樹敵無數，一旦沒了軍權，是什麼處境？”
“縱觀曆史，多少大将不是這樣死的？何況，甯家一門，出了多少大将？屆時不僅是将軍，還是外戚！隻怕是多少人恨不得将我們除之而後快！屆時，就算芝芝僥幸留下一條命，還能有什麼用？”
“縱然芝芝從小沒了爹娘，可是她活的肆意張揚，難道以後，她為後了，反倒要戰戰兢兢麼？”
甯浩要說話，被甯蘊打斷：“三叔公！你不要忘記，芝芝的親娘……還是卞後！”
甯浩所有的話都被堵回去了。
他看着甯蘊，覺得甯家的晚輩們真的是了不得！
當年他們兄弟四個自然也厲害，可是遠不及這幾個晚輩的野心。
“你說的我都知道，隻是……談何容易？”甯浩歎氣。
“自然不易！不過如果是要死，我甯願拼一把再去死！”甯蘊笑着：“何況，三叔公不要小看了芝芝，芝芝想，就定做得到。我最是了解她，如果方才我說的一切都成了現實，那時候她身為皇後隻怕也會造反。那該多艱難？”
“倒不如趁着甯氏軍權俱在，扶她上位！甯氏不圖什麼，隻求安全退出！三叔公，你信我，芝芝定然也是這樣想的！”甯蘊霸氣。
甯浩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