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五千人就像是瘋了一般從将軍府沖出去,然後就像是蝗蟲一般四下裡搶劫。
他們要逃命,他們需要錢。
甯芝之前派來的勁武衛之前都跟去了前線,後方隻留下兩個人,一個已經死在了将軍府,另一個跑出去報信。
于是甯芝甯蘊即将到達的渭北的時候,就接到了消息。
兩個人都是眼前一黑,然後瘋了一般趕路。
他們隻帶了兩千人,這會子瘋狂往渭北趕去。
可惜還是晚了。
甯芝進城就見已經有人開始肅清城中叛軍,是甯淵派人回來了。
甯蘊抓住一個甯家軍,張嘴幾番卻不知怎麼開口。
還是那人認出了甯蘊:“小将軍!
您可回來了!
”
“府裡如何了?”甯蘊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那人沉吟許久:“小将軍還是回去看看吧……”
甯蘊腿一軟,被甯芝扶着。
甯芝也沒好到哪裡去。
兩個人再往府中趕,到了門口,就知道内裡慘烈了。
正是血迹斑斑的石獅子,猙獰吓人。
此時已經是黎明,天正一點一點亮,兩個人的心卻一點一點沉下去。
沖進去就見府中常見的人都不見,隻有甯家軍穿着盔甲清理屍體。
甯芝眼前一黑,慌亂中被自己的侍衛扶着,甯蘊往後院跑,臉色已經白的不能看。
甯芝也跟上去,一進了後院就聽見了哭聲。
還沒聽出是誰的,又聽見一句大喊:“婆母!
!
”
然後就是一陣慌亂。
甯芝和甯蘊來晚了,他們隻來得及看見宋氏自盡。
宋氏根本受不住這個打擊,甚至知道了甯萱和甯瑩也已經死了,她親生的一雙兒女全部死了,還又死了盧氏和第二個孫子。
哪裡能承受?
一時想不開,将一把匕首刺進心窩裡。
臨死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見了甯芝個甯蘊,伸手死死抓住了甯蘊的手。
卻已經說不出什麼來了。
她一心求死,自然用力,也不過是拽着甯蘊一下子,就已經力竭去世了。
到最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周遭是張氏的哭聲,甯蘊妹妹甯雅的哭聲。
以及甯菘一雙子女的哭聲。
甯淵的姨娘裡,隻餘下一個劉氏躲過一劫。
衆人都為宋氏擔憂不已的時候,竟也沒人防備劉氏早已在自己屋裡上吊了。
誰也不知道這個素來存在感極低的姨娘為什麼自盡。
她一生沒有子嗣,并沒有親人在這場災難中過世。
甯蘊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看着張氏和甯芝給宋氏更衣,他出門去看盧氏。
盧氏和弟弟甯牧的屍身在一處,還沒來得及安頓。
甯蘊跪在那,也哭不出,也沒眼淚。
甯芝這邊,秦毓和李執第一時間就帶着人出去了。
這會子天光大亮,回來後卻帶回一個叫人無言以對的消息。
殷琦在自己的府邸裡放了一把火,一家七口全部燒死了。
此時的甯家人,表情全是木然的。
張氏被吓壞了,她的一雙兒女都是好的,可惜她還是被吓得不輕。
又因為最後盧氏推她的一把,叫她内心愧疚不已。
呆呆坐着隻會哭。
甯芝其實也有些撐不住了,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敢倒下。
沙啞着嗓子吩咐:“這府裡如今已經不像話了,你們要幫着料理瑣事。
大姐家好歹還有個小叔子活着,大姐夫和兩個外甥也還在。
四姐家已經沒人了,甯蘊如今指望不上。
你們派人看着,千萬不要叫他想不開。
先去給兩位姐姐收屍吧。
”
怎麼能想到呢?
從古至今,禍不及出嫁女。
就算是娘家謀反,皇帝也極少會親自下旨處置出嫁的女兒。
卻不料殷琦如此瘋狂,是想殺盡甯氏一族麼?
這種時候,沒有人會想到他最後為什麼不殺宋氏和張氏以及幾個孩子。
就算是最後良心發現又如何呢?
終究是将甯氏屠殺至此了。
甯芝起身,就差點暈倒,被半夏抱住:“姑娘,您撐住啊。
”
甯芝點頭,然後道:“我是要撐住啊,不然還有這麼多事呢……”
大伯怎麼辦呢?
他本就很不好了……爺爺怎麼辦呢?
他那麼大的歲數了。
這麼大的事,怎麼瞞得住呢?
甯芝想着這些,強撐着料理這些事。
而此時前線戰事激烈。
塔族人因為殷琦報信,自然知道甯淵命不久矣。
甚至這一場屠殺是不是就為了叫甯淵分心,現在無人得知了。
叛變的五千人有的逃走了,不過大部分已經悲劇就地絞殺。
甯芝許久後道:“秦毓,我給你們勁武衛一個任務。
這一場叛變中逃走的人,我要他們全部死。
查清楚,不管多少年,隻要我活着,隻要勁武衛還在。
如果找到的時候他們死了,就給我挖墳,鞭屍,挫骨揚灰!
然後斬殺長子長孫!
”
“是,屬下接命!
”秦毓單膝跪地。
這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畢竟是亂世,很多人逃走了,一時半會不可能找到。
所以,直到最後一個在這場叛變中逃脫的人被找到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一百五十多年。
那時候,此人早已作古,他的孫子都已經死了。
可是孫子的長子長孫,還是被勁武衛斬首示衆。
這個人的墳依舊被挖,依舊鞭屍,依舊挫骨揚灰。
當然,這是後話,且不提起。
給甯瑩一家收屍,以及幫着甯萱家收屍,然後加上甯家的,三家一起,甯芝已經快麻木了。
就在她覺得自己也撐不住的時候,裴珩從天而降。
那是四月二十的夜裡,裴珩是接到消息第一時間就把左洲安排好趕來了渭北。
見到甯芝,他吓了一跳:“怎麼成了這樣?
”
短短幾日,甯芝已經将一身嬰兒肥褪了個幹淨。
依舊絕美的臉上肉少的可憐,一雙眼腫着,整個人看着像是被暴風雨打蔫兒了的花,随時要枯萎。
“殿下?
你來了?
”甯芝有點遲鈍的問了一句。
裴珩還沒應聲,甯芝卻忽然撲過來:“你怎麼才來呀!
”
然後就大哭起來,再不是上回那樣的哭泣,而是像天塌了一般大哭起來。
裴珩甚至來不及哄一句,就見懷裡的丫頭哭聲忽然戛然而止,緊接着瘦弱的不像話的身子就委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