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一開始就激烈。
裴珩已經連着兩日不曾休息,終于被換下來的時候,就見侍衛玄風拿來了一封信:“殿下,是九姑娘的信件。
”
裴珩接了,一句話也不想說,又累,又困,還渾身疼。
一邊簡單的用膳一邊展開了信件,他連衣裳都不換,畢竟吃飽了之後略睡一覺還是要上戰場去的。
信件沒有廢話,甯芝隻是簡單告訴他,自己很安全,很好。
一切都順利。
又吩咐裴珩一定注意安全,她過些時候就來了雲雲。
雖然是簡單至極的信,但是裴珩看着,似乎也生出很多力氣來。
他吃着吃着,不禁想起他第一次=從戰場下來的時候。
那丫頭在他懷裡,大聲說着以後嫁給他,給他生孩子的話來。
那時候隻覺得害臊的厲害,覺得丫頭真是太奔放了。
可是此時此刻,裴珩忽然懂了丫頭的心思。
從生死都不由自己的戰場下來,身上大小傷口都再疼,就連吃飯,手都在抖。
這種時候,有個姑娘與你說願意嫁給你,給你生孩子。
這比什麼都來的直接與叫人激動。
此時此刻,什麼榮耀,收複,什麼激動人心的未來,都不及一個實實際際的擁抱。
一句實實際際的我想與你好。
與你生孩子。
再來一個實實際際的小未婚妻。
一個結實的擁抱,一個清淡的親吻。
裴珩躺在大帳裡,一身甲胄還沒卸下來,他就閉眼睡着了。
累到了極緻,哪裡有夢。
隻是手裡依舊捏着那封信。
那封尋常不過的信。
鼻尖似乎還有甯芝身上那種好聞的香氣。
然後,就睡得昏天黑地。
三省同時大戰,最直接的問題就是糧草。
有太子在後方坐鎮,暫時沒有出現糧草不濟的問題。
可是出問題也是遲早的事。
一來是後方會有人搗亂,二來……就算是大晉根基還算穩固,可是一時間應付這麼多地方的戰事,也會吃不消的。
這些事,裴珩之前就已經想到了,所以一年多之前,他就有意識的囤積糧草了。
他一個新任的将軍都想得到的事,渭南的甯浩自然也想得到。
甯蘊雖然也年輕,但是軍中多得是甯淵在世時候的老将軍,自然也不會耽誤了這件事。
所以,一時間糧草是不會有問題的。
從開戰至今,官道上幾乎每個月都有運送各種東西的馬車經過。
畢竟這還是交通不夠便利的古代,很多東西都是要這麼慢慢的運送。
甯芝守着孤籠鎮,主要就是囤積藥材和棉絮。
北方的八月,天氣已經慢慢的冷下來了。
甯芝一直忙碌着,沒注意到。
早起太早了,也是丫頭們也忙着的緣故。
叫她穿少了幾件,便着了風,病了起來。
不過也就隻着涼的小病,并不十分礙事。
甯芝隻是鼻子不通,然後有點咳嗽。
也沒在意,喝着藥,拖着身子繼續忙碌。
可這樣的時候,被左洲來的侍衛得知,就回去報給了裴珩。
裴珩忙着殺敵的空隙了一封信,逼着甯芝馬上去左洲。
甯芝歎氣:“罷了,我就去吧。
這邊沒什麼事,就按着我之前定下的來就是了。
這一次我不帶你們走,孤籠鎮要好好守着。
要是沒有戰事,你們就守着,要是有了戰事,就殺敵。
”
飛刃點頭:“姑娘去了左洲也要小心,畢竟不必平時,叫李執跟緊一點。
要是殿下給您安排侍衛,您也要叫他們跟緊些。
”
甯芝點頭,知道飛刃是擔心她,她也知道。
有渭北殷琦那件事,誰也不敢保證軍中就一定是安全的。
甯芝是被飛刃送去了左洲,又被左洲的人接了。
來的時候,裴珩還在戰場,他如今每天都會出現在戰場上。
甯芝也沒猶豫,自己還病着,就安排自己的丫頭們都去了傷兵的帳篷。
如今傷兵帳篷裡多一個人出力都是好的。
何況甯芝以及她的丫頭都是熟練的人手了。
傍晚時候,鳴金收兵,裴珩拖着受傷了的腿下了戰場就見着了甯芝。
甯芝哪裡還顧得上自己的這點小感冒?
急着叫人扶着裴珩進了帳篷,就去解他的盔甲。
可惜太重了,她的手一滑就是一個很重很重的紅色印記。
手背很疼。
裴珩臉髒的厲害,一雙眼卻黑黝黝的看着甯芝,見她始終皺眉,自己伸手将盔甲摘了,将身上的甲胄解開丢在一邊:“好些了?
”
他聲音沙啞的厲害,甯芝聽着就想落淚。
忙點頭掩飾住,端來溫熱的水給他:“先喝水。
”
她覺得裴珩變了,又變了。
不像是最初上戰場時候那樣子。
如今的裴珩不再是初出鞘的寶劍,而是已經見了血,殺了人,甚至經曆過幾番厮殺的寶劍。
帶着濃重的血腥氣,以及難以被掩藏的銳利。
甚至發出嗡鳴。
叫人望而生畏。
“怕?
”裴珩太累了,腦子是木的。
但是也不是看不出甯芝的瑟縮。
他以為,是他身上無處不見的血迹叫她怕了。
“裴珩,你會不會……你會不會離開我?
”甯芝覺得自己惡心死了。
這是什麼時候,對面這個人,他經曆生死從戰場下來,怎麼會愛聽這個?
可她就是想問,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對生死的畏懼吧。
裴珩這把沾了無數人血的劍終究是越來越成熟了。
她也不自信了吧?
“胡說什麼?
”裴珩有點不明白,手太髒,沒有伸手抱她,隻是看着她:“好些了?
”
“裴珩,告訴我,不離開好不好?
”甯芝抱住他沾着血迹的裡衣,然後将臉貼在他脖子裡,輕聲細語的道。
裴珩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髒兮兮的手放在她的後背:“不離開,不會離開,别難過。
我沒事。
”
甯芝嗯了一下,使勁忍住淚意,擡頭:“我看看你的腿。
”
裴珩嗯了一聲,沒打算掩飾。
他左邊小腿劃了個口子,是被對方小兵的長槍劃破了的。
不嚴重,但是比較長,沒有見骨頭,卻也流了不少血。
甯芝咬牙,叫跟着她的連翹打來熱水,先将傷口周圍洗過。
然後拿來苗先生特制的藥水,往傷處淋上一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