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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怡不樂意自己大好的日子就浪費在這上頭,借着之前平太太的話頭拉了幾個族裡的小姐妹去自己的房裡坐,悄悄吩咐蘭嫂:“去前頭打聽打聽,男客都有誰來了。
再去門口守着,蜀王府的人一旦來了就趕緊告訴我。
”
族裡的小姐妹們之前和安怡并不熟,隻是這段日子他們和族裡恢複了往來彼此才熟悉起來。
安怡竭盡全力招呼她們,因此倒也熱鬧快樂,平太太的女兒素心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子,笑話一個接一個的往外崩,逗得衆人樂不可支。
安怡也跟着大笑,管他的呢,天塌下來又高個子撐着,事情還沒發生她實在不必要拘着自己,及時行樂才是對的。
正高興時,素心悄悄扯扯她的袖子,往門邊呶呶嘴,安怡擡眼望去,隻見蘭嫂站在那裡一臉的為難。
便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來招呼衆人:“要什麼隻管和素心要,就算沒有她也能給你們變出來。
”
衆人都笑起來打趣素心,素心大大方方地道:“怡姐姐把你們交給我了,誰也不要得罪我,否則我不給她飯吃……”
安怡出了房門,當先進了最清淨的藥房,蘭嫂緊跟着進去:“婢子依着您的吩咐,去前頭打聽,知道謝公爺是來了的,正跟着老爺一起陪客,安侯府那邊的男客也基本來了,是由平老爺幫着招待的。
婢子就去了門前,想問蜀王府的事,半途給個小厮攔住了,說是他們家主人給姑娘的賀禮。
婢子才要問他主人是誰,為什麼不送到前頭去登記,人已經跑了。
婢子膽大,打開了看是什麼東西,結果這東西真是貴重……”
蘭嫂為難地遞了一隻盒子過來,盒子裡裝的是一隻内外壁朱砂紅一色的鈞窯筆洗,安怡當然是認得這東西的。
這是當年她送給田均的定情之物,難為他還能留到現在才拿出來。
安怡以為自己會很憤怒,很難過,其實到了現在她才發現自己一點都不難過,一點都不憤怒,仿佛那些憤怒和傷心都随着歲月的流逝漸漸平息消失了,剩下的隻有讓惡人血債血償,不讓他們在這世間繼續作惡并逍遙自在的決心。
她笑了起來,誇贊蘭嫂:“眼光見長,果然是貴重的好東西。
”
蘭嫂有些不好意思:“跟着姑娘這麼久了,姑娘那麼寶貝那對花盆,又喜歡這樣的東西,婢子看着看着也就知道了。
”
安怡在案前坐了下來,打發蘭嫂:“東西我拿着了,你還去門口守着。
”
蘭嫂匆忙離去,安怡拿起筆洗,揭開錦盒裡墊着的棉絮等物。
以她對田均的了解,他斷然不可能就隻送這麼一隻筆洗給她就算了事,他必然會在盒子隐蔽的地方藏上那麼一兩封書信或是紙條什麼的,從前是為了賣弄才情,如今卻可能是吓唬威脅她,然後再提出要求來。
棉絮下面整整齊齊地疊着幾張紙,其中一張疊成了方勝,另幾張不過是對折而成的紙條,紙條上還浸染着頹敗了的薔薇花色,散發着久遠的陳舊氣息。
安怡逐一打開來瞧,一張是她用螺子黛寫的,約他在獅子山的桃花林裡見面,她要跟着田氏去那裡遊玩;一張是她用毛筆細細寫成的簪花小楷,寫的是一首七言詩,向他傾訴衷情;還有一張好像是用花汁寫的,年代久遠,字迹已經模糊不清,唯有花汁的顔色還慘淡地留在上面,就像是美人和着胭脂暈開的淚痕。
當時她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用花汁給他寫這封信來着?
寫的内容又是什麼?
安怡記不太清了,她努力想要回憶起來,卻發現根本想不起來。
她笑了笑,扔下這幾張紙條,打開了疊成方勝的那張紙,這才是田均寫給她的信。
田均的字寫得很好,他是真正在讀書上花了功夫的,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越發覺得不甘平淡吧。
安怡将他這封信逐字逐句地認真看完了,然後總結了一下,田均在隐晦地告訴她,他已經知道有些事了,但他不害怕,反而很高興,隻是擔心她會對有些事産生誤會,讓她給他個機會解釋一下,另外,他手裡還有些緊要的東西給她。
他在反複強調,他要給她的東西非常緊要,一旦落入别人的手裡後果将不堪設想。
當然他還款款情深地回憶了從前那些時光,表示他從未忘記過她和那些快樂,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一想起她來他就會忍不住涕淚交流。
最後他表示他會在盤龍寺裡,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地方等着她,不見不散。
安怡微笑着,将這封信和另外幾張紙條一起扔進了炭盆裡,炭盆裡的銀絲炭燒得通紅,紙條才飄下去就騰起一股明麗的火焰,瞬間就将紙條包圍并化成灰燼。
欣欣張惶失措地跑過來探着頭張望,看見安怡坐在裡頭,就笑了:“哎呀,婢子以為是哪兒走水了呢,原來是姑娘在燒東西。
”
安怡也微笑着招呼她:“去把方才田大奶奶送給我的東西拿過來。
”
欣欣清脆地答應了一聲,歡快地跑了出去。
安怡坐在藥房裡仔細觀摩那隻朱砂紅一色的筆洗,這隻筆洗的由來她已經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好像是打小它就陪在她身邊,她第一次學寫字,第一次學作畫,都是用的它。
王氏将幼小的她抱在懷裡,手把手地教她研墨,運筆,溫柔地笑着在她耳邊道:“唯有這樣的好東西,才能配得上我的寶貝。
”每當這時候,她總會轉過頭對着王氏皺鼻子,王氏總是笑罵她是個小調皮,然後又撫摸着她的發頂輕輕歎口氣。
後來,她看上了田均,覺得自己和田均是兩情相悅了,又和他說到了婚嫁,恰逢家裡人打算把她嫁給鄱陽王做續弦,她怒急攻心,憤怒地想要做點什麼來表示她的決心。
一般閨中女兒喜歡送的簪钗香包之類的東西她看不上,她直接就把這隻筆洗捧給了田均。
伺候她的嬷嬷和丫頭很快就發現這樣貴重的東西不見了,一查就查到了田均那裡,她再跑去跪在了病重的祖父面前懇請這門親事。
安怡扶着頭,笑了起來,果然是年少輕狂,以為這世間什麼都應該滿足自己的心意才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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