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滿棠撣撣袖口,輕輕拉開地牢的大門走了出去,頭也不回地吩咐守在外頭的啞奴道:“處理幹淨。
【】”
啞奴見慣不怪,立刻帶了人進去熟稔地用麻袋裝了人送走,再擡了清水進去沖洗幹淨,血水順着牆角的排水道淌出去,悄無聲息地流進了地下陰溝裡。
外間風雪正好,風卷着鵝毛大雪一團一團地落下來,很快就将謝滿棠留下的腳印蓋得嚴嚴實實。
柳七坐在亮堂溫暖的廂房裡,學着安怡的樣兒拿了隻小巧的粗瓷罐子放在炭盆邊炙烤着,聞到濃郁的茶香味出來,便利索地倒了滾燙的熱水進去,茶香味頓時充盈了整個房間。
他陶醉的把茶罐湊到鼻端嗅了又嗅,沖着站在門前撣雪的謝滿棠道:“來試試這個茶,就和當初咱們在青龍山裡獵戶家喝的一個樣。
”
謝滿棠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來,等他給自己斟茶。
柳七敏銳地聞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血腥味兒,不由挑眉看向他,謝滿棠平靜地看回去,目光清明,絲毫沒有任何退讓或是要解釋的意思。
柳七擺擺手,給他斟滿了茶,酸溜溜地道:“什麼時候你也這樣護着我啊,我好歹也跟你做了十幾年的兄弟。
”
謝滿棠姿勢優雅地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道:“兄弟是拿來兩肋插刀的。
”
柳七頓足捶胸:“我不活了,你太傷人了。
”
謝滿棠無動于衷,把茶杯一扔:“你泡茶這手藝也太差了!
都是一樣的茶和水,一樣都是人,你怎麼就和人家比起來差那麼多呢?
”
柳七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謝滿棠反倒笑了:“走,跟我去看看陳知善。
”
柳七不幹:“我又不是你養的小妾,任勞任怨還要腆着臉搖着尾巴拼命讨好你。
憑什麼啊?
”
謝滿棠嚴肅地道:“會搖尾巴的,你說的那是狐狸精吧,我身邊有這樣的人嗎?
你指出來。
”
安怡不就是狐狸精麼?
柳七不敢說,嘻嘻笑着抓了鬥篷跟着謝滿棠迎着風雪走了出去,正要叫人把馬車駛過來,謝滿棠淡淡道:“不必了,許久沒有與你雪中漫步,今日咱們就走着去吧。
”
分明是想借機散一散身上的血腥味兒,柳七很厚道的沒有戳穿他,配合地和他嘻嘻哈哈地往貓兒胡同陳宅而去。
陳太太潘氏正在和丈夫低聲抱怨:“這京裡的人真是不講道理,咱們這是招誰惹誰了?
出一趟門就能莫名其妙地不見了,好容易不要臉不要命地逼着人幫忙找回來,人還氣息奄奄、神志不清的,就非得逼着咱們走人。
這樣大的風雪天,還要不要人活了?
”
陳老爺做生意走南闖北的見識得多,這幾天裡思前想後,心知陳知善一定是陷進大麻煩裡去了,走了興許才是真的好,不然什麼時候把命丢了也不一定。
見潘氏唠叨個沒完沒了真正讓人心煩,便沒好氣地道:“你少說兩句會死麼?
兒子能活着回來已然是大幸,你還想怎麼樣?
”
潘氏委屈:“我不就是覺得委屈不服氣麼?
咱們老老實實的做生意,這一輩子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多的是行善積德,怎麼就得不了好呢?
家已經毀了,錢财也沒剩幾個傍身,唯一的兒子又不知得罪了什麼人,被逼成這個樣子,還沒地方讨個說法,稀裡糊塗的。
”
陳老爺不耐煩:“你要讨什麼說法?
你兒子得罪了什麼人,你不會自己去問他?
”
潘氏低聲抱怨:“我要能問出來還能和你在這裡念叨麼?
那孩子就和中了邪似的……”眼睛一亮,“這孩子一定是被吓傻了,咱們去找個人來給他招魂吧!
”
也不等陳老爺答話,就自己張羅上了:“咱們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這京裡什麼人做得好,也不好意思去安家問,莫五公子門檻太高不好相擾,不如去問那位田大奶奶?
她一定清楚,性子也是個熱心和善的!
”就叫陳喜進來,“你套車往田家跑一趟……”
陳喜蔫巴巴地把身後的謝滿棠和柳七引給陳老爺和潘氏看:“謝公爺和柳七爺來瞧咱們公子。
”
柳七之前曾經送陳知善來過,潘氏和陳老爺都是見過的,知道是他救回了陳知善,雖然他不肯告訴他們究竟是什麼人把陳知善擄走了,但這不妨礙他們對柳七心存感激。
隻是對謝滿棠就不太熟悉,陳老爺隻依稀記得,這個人就是當年去昌黎判了尤知章師兄弟二人剮刑的欽差大人,曉得他位高權重,少不得又敬又憂,恭恭敬敬地請他二人坐了,為難道:“貴人臨門蓬荜生輝,犬子能蒙貴人記挂真是他的福氣,隻是他現下還昏睡着,實在是不好見客,還請貴人體諒。
”
謝滿棠和顔悅色地道:“吳大夫沒有給他看過麼?
”
陳老爺道:“看過了,隻說是驚憂過度,需要靜養。
”猜着謝滿棠大概就是那個要他們明日就走的人,便躊躇着準備求一回情,看能不能緩兩日等天氣好點再走。
謝滿棠并不給他機會,和藹而不容拒絕地道:“這京裡的渾水很深,别有用心的人就更多,不是你們這樣的良善人家能輕易摻和得的。
讓你們明日就走,也是為了你們好,聽說你們是要去江南定居,我剛好在那邊有個要好的朋友,也有年貨要送去給他,你們就跟着我府上的車隊走,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冷餓不着,到了那邊會有人替你們安排住房衣食,你們若是想要開鋪子和醫館都是成的。
你們若是有什麼想法和需要,也可以趁現在和我說。
”
他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再不識趣就是自讨沒趣,陳老爺忙不疊地道:“如此甚好,多謝國公爺援手。
”
謝滿棠見他懂事,就不再多說,起身道:“我與小陳大夫也算是有些交情,我還是去看看他吧。
”
陳氏夫妻不敢拒絕,隻好把他引到陳知善的房裡,陳知善正被夢魇着了,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和閉着眼和自己過不去,弄得滿頭滿身的冷汗,潘氏心疼地湊上去給他拭汗,低聲喊他:“兒啊,謝公爺來看你了。
”
陳知善猛地睜開眼,害怕地看向謝滿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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