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專為蔡太師休憩急救辟出來的房間裡,好些個身份地位高貴,平日又與蔡太師關系比較緊密的人鴉雀無聲地團坐在蔡太師的病榻前,懷疑不信任的看向急救中的餘馮蘇。
餘馮蘇滿頭大汗地撚動着手裡的銀針,隻覺得有無數的細毛刺在他背心裡戳來戳去,刺激得他差點就要跳起來,對着周圍的人破口大罵:“别盯着老子看,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老子不幹了!
”
但斜眼瞧見一旁被永昌侯府請來備用的兩位太醫,他就又不服氣起來,他要是弄不過這倆人,這個院判還怎麼當?
既然那二人都先認了輸,言明他們沒好辦法,那他就還得頂上!
好不容易,一直昏迷不醒的蔡太師終于顫了顫指尖,引得他的兩個兒子好一陣激動:“爹啊,您可好些了?
”
“兩位小蔡大人别急,老太師這病來勢洶洶,非是一日之功。
”餘馮蘇松了一大口氣,添油加醋地把蔡太師這病努力描述得格外嚴重些,以便強調襯托出他醫術的高明與了得,說得正唾沫橫飛之時,忽覺斜刺裡飄來兩道令人格外生厭的輕蔑目光,正是那看似一本正經,長得卻一點不正經,奮不顧身,一心隻為家國大事的棠國公謝滿棠。
餘馮蘇所有的怨憤頓時都沖着謝滿棠一個人去了,如果不是這棠國公四處鑽營拍馬屁、讨好太後,從昌黎把安怡這個小妖女帶了來,他如何會落到這個地步?
身為太醫院判,卻不得不這樣的賣力表演。
他容易嗎?
見餘馮蘇斜眼偷瞟自己,一臉的不得勁和郁悶,謝滿棠穩穩地将手裡托着的茶盞往茶幾上一放,淡淡道:“看餘大人這般若有所思的模樣,莫非是想到更合适的醫者了?
舉賢不避親,你大可說來,隻要于老太師身體有益,即刻就可去接人來。
”
去你的若有所思!
去你全家的舉賢不避親!
你還嫌害得我不夠?
餘馮蘇恨透了謝滿棠這一本正經其實每個字都透着險惡用心的模樣,恨不得跳起來抓花那張隻有妖怪才會長得這樣好看的俏臉。
一疏忽間,蔡太師又突然猛烈地抽搐起來,喉嚨裡“嚯嚯”作響,臉色烏青,簡直就是馬上就要死掉了。
全家的頂梁柱、自己的爹就要死掉了,大夫卻在一旁隻管含情脈脈地看着以生得俊俏而聞名的棠國公,蔡太師的長子不由悲憤莫名,多年養成的驕矜之氣與酒意勃然發作,跳起來就要去揪打餘馮蘇,怒罵道:“打死你個庸醫!
請你治病,你卻隻管吹牛!
治不好就别耽擱人!
今日我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
餘馮蘇不期然受此侮辱,大怒,毫不示弱地反手揪住蔡大老爺的胡子,回罵道:“你算什麼東西?
我是聖上親封的太醫,你罵我昏庸,是在懷疑聖斷有誤嗎?
你敢打我?
你憑什麼打我?
哎呦……打死人了……老太師啊,您睜睜眼啊,看看你養的好兒子是怎麼欺辱朝廷命官的……”
蔡太師的臉憋得更青紫,蔡大老爺更怒,掄起椅子就要往餘馮蘇身上招呼:“我爹還沒死呢,你嚎什麼喪!
”
三種酒混合在一起,再配上安怡弄的那個神仙茶,效果真是不錯,不然這一架還難得打起來,謝滿棠假惺惺地将蔡大老爺攔腰抱住,苦口婆心地勸道:“蔡大人快住手!
老太師的病情要緊!
”
蔡大老爺卻如同中了邪似的,被人抱住了還跳起去踢餘馮蘇:“早看你這個草包庸醫不順眼了!
我就教訓你怎麼了?
這事兒告到聖上面前也不會說我沒道理!
我爹之前還沒這麼嚴重,這會兒更嚴重了!
你馬上把他給我弄醒了!
不然我和你沒完!
”
蔡二老爺見他哥之前都還是個正常人,這會兒卻和瘋狗似的全然忘了體統,慌忙跑過去扶起蔡老太師用力拍着他的後背,哭道:“爹啊,爹啊……”
蔡大老爺還要發瘋,謝滿棠卻不想和他繼續瘋了,當即把臉一沉,惡形惡狀地喝道:“立刻給我閉嘴!
再鬧就綁起來!
幾十歲的人了呢,成何體統?
禮儀詩書全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
蔡大老爺唬了一跳,奈何神經過度興奮,有些控制不住,眉眼才一動,謝滿棠就冷笑了一聲,輕飄飄地道:“替蔡大老爺醒醒酒!
”兩個身形強健的侍衛便快步進來,不由分說便把罵罵咧咧的蔡大老爺架了下去。
謝滿棠這才看向已被弄得有些茫然無措的蔡二老爺,換了副和氣的嘴臉道:“得罪了。
老太師乃是國之棟梁,容不得任何疏忽,所以……”
響鼓不用重錘,蔡二老爺不像他哥中過招,喝的酒也不多,腦子還很清醒,立即道:“多謝國公爺照拂,家兄他之前喝多了酒,又憂心老父身體,是故亂了分寸,還請諸位不要與他計較……”眼睛瞟向一旁滿面怒容,正在整理儀容的餘馮蘇,萬般不願再請這昏庸記仇之人給他爹繼續治病,便道:“不知小安大夫……”
蔡二老爺想着他爹肯定是被痰給卡住了,得趕緊找人來急救才是,誰知謝滿棠打斷他的話,威嚴地看向餘馮蘇:“餘院判,你吐句實話,老太師這病你究竟治得治不得?
”
餘馮蘇滿懷惡氣,又想治又想拿喬,卻又聽謝滿棠冷冰冰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老太師德高望重,兩朝忠臣,乃是國之棟梁,容不得任何閃失!
不然,便是聖上那裡也是不會輕饒的!
”
那還說什麼呢?
果斷惹不起。
蔡老賊這麼大把年紀,說去就去了,蔡家人又恨上了自己,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家一口咬定就是自己救治不力弄死的,聖上定然不會輕饒自己。
加上前次給太後治病一事,可想而知自己在太醫院的前程就要到頭了!
但要當衆承認自己無能,那也無異于自耳光,死都不能。
餘馮蘇看看另兩個一直悶聲發大财的同僚,把心一橫,捂着頭“哎呦”一聲喊,幹脆利落地一頭栽倒在地,自己把自己的頭給摔破了,然後将腳一伸,果斷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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