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姚到明州港,水路交通縱橫,順風順水,便捷得很。
田父站在船頭眺望遠方,感慨萬分:“當年越瓷興盛之時,無數的秘色瓷順着水道直送越州港,再跟着船送去番邦,很多人争着搶着要買,供不應求,現如今,唉……”
田幼薇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勸道:“阿爹,隻要您好好的,就比什麼都強,以後盡量少在外面喝酒吃飯吧。
”
有些事情防不勝防,盡量小心一點總沒錯。
田父沒想那麼多,隻是鄭重點頭應允。
“明州港!
明州港!
”喜眉和阿鬥喜滋滋地大叫起來,指着前方。
前方是一座極大的港口,無數大小船隻進進出出,十分繁華,這便是明州港了。
田秉興奮地道:“聽說從前沒有戰亂之時,每年明州港都要建造将近兩百艘大船呢,一艘大船就能裝載幾百人,還有好多好多的貨。
”
“呀……這麼厲害?
”阿鬥和喜眉禁不住心生向往。
天藍雲白,海風凜冽,田幼薇看着前方寬廣的海域和來來往往的船隻,不禁想起那個可怕的夜晚。
她不由看向邵璟,但見邵璟也正在看她。
二人眼神一碰,都是一怔,随即邵璟朝她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跑過來拉着她的手道:“阿姐,阿姐,明州港好大呀!
”
田幼薇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手收回去:“你又不是沒來過。
”
邵璟瞅着她的手,道:“可我那個時候還小,忘記了嘛。
”
田幼薇冷笑:“你也知道自己現在長大了呀?
别動不動就挨挨靠靠的!
站直了!
”
邵璟:“……”
說話間到了碼頭,一行人下了船,先去找住處。
安頓好以後,一家人分頭行動,田父和謝氏抱了秋寶一起去看大夫并逛街,田秉帶着弟弟、妹妹四處閑逛尋找商機增長見識。
街邊開了許多店鋪,賣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有本土特産,也有番邦來的各色特産,琳琅滿目。
田幼薇仗着年紀小,長得好看,挨家挨戶地逛,看着好看喜歡的就拿起來問價,始終笑得甜甜的,不買也沒人說她什麼。
一路看下來,什麼貨物什麼價,什麼類型的瓷器更受歡迎,她心裡也大概有了數。
隻是鋪子……她看着滿街大大小小的鋪子,禁不住有些犯愁。
要找一個好鋪子,需要很多時間和精力,還要機遇和運氣,光憑在明州港逗留的這幾天,怕是難得挑出好鋪子來。
邵璟道:“阿姐别急,你和二哥先去找中人問一問,我去準備些禮品,明日替師父去吳家走一趟,再請吳七老爺幫忙問一問。
”
“叫阿鬥陪你去。
”田幼薇瞅着邵璟,雖然今年長高長壯了很多,再怎麼竭力做出老成持重的樣子,仍然還是一根小豆芽菜。
邵璟也不拒絕,叫上阿鬥就走了。
人走了田幼薇才想起來:“我沒給他錢!
”
田秉道:“他自己不是留了壓歲錢嗎?
回來再補給他得了。
”
田幼薇又擔心:“也沒問他打算買什麼禮品,他還小,怕是弄不好……”
喜眉譏笑她:“平時嫌棄得很,這會兒又操的什麼心。
”
另一邊。
阿鬥也在替邵璟發愁:“少爺打算買什麼做禮呀?
吳七爺那樣的巨富人家,什麼稀奇的沒見過?
咱也沒錢,買去的東西怕是不合人家的心意。
”
邵璟絲毫不慌:“送禮嘛,心意到禮節到就行了,人家又不指望禮品過活。
”
阿鬥一聽也是:“少爺真是聰慧,不愧是讀過書的人。
”
邵璟笑而不語,領着阿鬥熟門熟路地進了一家金石鋪子,先看陳列在貨架上的物品,問東問西,最終都是搖頭:“太貴了。
”
夥計看他年幼簡樸,阿鬥也不像是豪門奴仆,也不怕得罪他:“小孩兒外邊玩去!
”
阿鬥很生氣,正想理論,就被邵璟拉住袖子:“阿鬥哥哥别說話,看我的。
”
邵璟笑得甜蜜蜜的,睜了一雙純淨如鹿的眼睛看着夥計道:“小哥見諒,這不是過年麼?
我想送件年禮給先生,但是我沒多少錢,有什麼比較便宜又特别的麼?
”
說着亮出一把嶄新的銀錢。
夥計一瞧,這是鄉下來的土包子啊,這生意肯定做定了,便道:“庫房裡倒是有些東西比較特别又便宜,小的領您去看看?
”
邵璟像模像樣作個揖:“有勞小哥。
”
夥計便領了二人去到一間堆滿雜物的庫房:“就是這裡頭,你看吧,看了出來論價。
”
阿鬥探頭一看,滿屋子堆得亂七八糟的舊書殘石、破銅爛鐵、甚至還有碎瓷爛木頭,真是不能忍!
深覺被“大地方的城裡人”欺負了的阿鬥深吸一口氣,大吼:“你就給我們看這個!
”
話沒說完,他就被激蕩起來的灰塵嗆得嗓子發癢,忍不住“咳咳咳……”地咳嗽起來。
夥計鄙視地道:“你懂不懂?
這裡頭都是寶貝!
”
“他不懂,他是粗人,我懂呀!
”邵璟笑眯眯地息事甯人。
夥計一甩袖子走了,一個小孩兒懂什麼呀?
都是不懂的鄉下人,粗人!
呵!
邵璟看夥計走遠,收起笑容,挽起袖子,表情前所未有的慎重:“阿鬥,幹活!
咱們把他這裡翻個底朝天!
”
“好!
給他弄得亂七八糟,看把他能的!
”阿鬥同仇敵忾,覺着真是個報複出氣的好法子——雖然這裡頭的東西早就已經不能更亂了。
邵璟搖搖頭,直接上手。
阿鬥注意到他找的都是那些舊紙書,便暗暗笑他孩子氣,隻低頭在各處尋找銅鐵等物,幻想着能在裡頭淘個古董出來,撿個漏。
小半個時辰後,忽聽邵璟低聲道:“就這個吧!
”
阿鬥湊過去看,但見他手裡拿了半本殘書,不由嫌棄道:“找這許久吃了一肚子的灰,少爺就找這個?
”
邵璟笑得燦爛:“對,就要這個。
”
他手裡拿的是前朝石鼓文拓本,在不知道的人眼裡一文不值,在金石愛好者眼裡卻是無價之寶。
當年他花了不少錢才得到這書,用它做了一件大事。
這次既然提前找到它,少不得利用它再做一件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