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袅袅是被白绫絞死的。
死的時候钗橫發亂,因為拼命掙紮抓撓,所有指甲盡數淤血,指尖成了烏黑色,一如當初梁三公子中毒身亡的景象。
周家雞飛狗跳,周夫人又氣又怒又怕又心疼,硬生生暈厥過去,毫無體面可言。
确認人真的死了,宮使這才滿意地回宮交差。
他們前腳走,周相父子便得了消息匆匆趕回,看到這一幕,周相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好容易醒來,周夫人準備撲到他懷裡痛哭:“老爺,袅袅她好可憐……”
周相一聲暴喝:“蠢婦誤我!
我被你們害死了!
”
周夫人愣住,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以為自己看錯聽錯了。
周相壓低聲音憤怒地道:“誰讓你給了她那麼大的膽子,竟敢瞞着我與海匪勾連,誘殺朝廷命官之妻?
誰給了她那麼大的膽子,竟敢毒殺親夫?
那是皇後親侄!
做也就做了,為何留下破綻,讓人順藤摸瓜找到她!
”
“我……”周夫人剛想辯解,就被周相狠狠抽了一記耳光:“你沒有?
就是你!
就是你把她縱得無法無天!
現在你是不是還想讓我去求陛下,為她伸冤,讨回公道?
”
“我告訴你,太後日常很少管這些事,這次為何動手?
因為這是帝後給我們的警告!
這天下是陛下的,不姓周……皇後跟着陛下出生入死多年,那是什麼樣的情分?
袅袅犯了大忌,你懂不懂?
懂不懂?
”
周相低聲嘶吼着,鬓角的碎發垂在臉旁,說不出的狼狽。
想起皇帝目光裡的失望和懷疑,想起偶遇時梁皇後溫和的笑意與問候,想起小羊意味深長的一瞥,再想起邵璟從幽禁的屋子裡走出來時神清氣爽的模樣。
周相的心一陣絞痛:“我下的一盤好棋,就這麼毀在你們母女手中!
陛下現在懷疑我和尚國公為了私利勾結海匪,還懷疑上次推舉普安郡王為皇儲的事也是我一手操縱……覺着我背叛了他……我這一生……”
他哽咽起來,這回他是真的無兒無女了,不是他不能生,而是周夫人不許他生,繼子是周夫人的娘家侄兒,唯一的親生女兒又這樣,還有什麼意思……
周夫人木然坐着,眼裡恨意悔意交織不休。
周相坐直身子,用力抹一把臉,冷聲道:“不許給她大辦喪事,還有,周家的族譜裡再沒有這個人,我周慧沒有這樣的女兒!
”
周夫人再次被刺激到,尖聲叫喊:“憑什麼?
!
”
“就憑我沒有兒女,唯一繼承家業的繼子是你的親侄兒。
”周相遊魂似地走了出去。
走到門口,他便收拾了悲戚之色,平靜地走進書房,召集幕僚商議大事,仿佛根本沒有發生過女兒才被賜死的慘事。
陛下多疑,如今所有矛頭都指向他和阿九,若不能妥善處理,或許接着就會被罷相。
而他之前得罪狠了太多的人,一旦失去權勢,可想而知那些人會把他怎麼樣。
——*——*——
風雨拂斜柳,廊下燕呢喃。
田幼薇看着穆府上方高懸的匾額,心情說不出的激動。
邵璟就在裡面等着她和兩個孩子。
二娃還沒起名,是為了留給當爹的起。
不知邵璟這次會給孩子起個什麼名兒?
正想着,一個人狂風似地卷過來,将她身邊的曦哥抱了起來,再重重地拍了她的肩一下。
曦哥吓得大哭起來,那個人卻哈哈大笑着道:“傻兒子,不認得爹了?
”
邵璟穿了一身米色的袍子,比從前瘦了許多,就連剛刮過胡子的下巴也青了好些,笑容卻極其燦爛歡喜,像個孩子。
“你怎麼出來了?
”田父歡喜地喊出聲來:“阿璟,你怎麼能出門?
不是說你還被關着嗎?
”
謝氏、穆沖、方氏雖然沒出聲,表情是一樣的充滿了疑慮。
“我知道你們要來,收買了看守,放我片刻功夫來接你們的。
”邵璟笑着,毫不忌諱地幫田幼薇捋捋碎發,親昵地低聲道:“你瘦了。
”
田幼薇鼻子一酸,眼淚險些沖出來,好容易忍住了,甜甜一笑:“你也瘦了。
”
“我故意的,之前胖了,不好看。
”邵璟煞有介事地問她:“我這樣好不好看?
”
“好看好看,就是老了。
”田幼薇順着他的意湊趣,不想穆沖正經慣了,不懂得調笑,便認真地道:“弟妹看錯了,阿璟不老,正好看呢。
”
田幼薇和邵璟都笑起來,謝氏和田父也偷偷地笑,穆沖一頭霧水:“我說錯什麼了嗎?
”
方氏歎着氣推他往家裡走:“沒說錯,說得很對。
”
穆沖叫道:“急什麼?
客人還沒進屋呢!
”
方氏趕緊退回去,熱情地邀請田父和謝氏入内。
田父和謝氏也沒客氣,他們一直都在為邵璟擔心,也感激穆家為小夫妻做的一切,都到門口了,自然要入内打個招呼,再向穆老夫人等道謝。
一路進去,田幼薇最先發現不對勁:“家裡怎麼沒外人啊?
”
倘若邵璟真還在幽禁之中,家裡定然會有看守,可是四處清清靜靜的,并不像是被幽禁的樣子。
“是啊,三弟,看守你的人呢?
”穆沖絲毫不懂得委婉是什麼,很直接地問了出來,又挨了方氏一記眼風。
“看守?
剛才撤走了啊。
”穆冰笑嘻嘻地迎出來,先對着田父謝氏長長一揖,再和田幼薇等人依次見禮,看到曦哥和田幼薇懷中的嬰兒,便道:“三哥真是賺了,一點沒操心,孩子就長大了。
”
“沒大沒小!
”穆沖訓了他幾句,追問:“看守為什麼撤了啊?
”
“當然是因為三哥無罪了呗。
”穆冰驚訝地睜大眼睛:“三哥沒告訴你們?
”
所有人都同時看向邵璟。
邵璟好不愧疚地道:“和大家開個玩笑,好讓你們驚喜驚喜。
”
“這種事也開得玩笑?
”田父氣得揚起拐杖想捶人,被謝氏拉住:“行了,行了,孩子就是想逗咱們高興。
”
穆沖忙着說好話,田父卻捋着胡須一本正經地道:“我也是在開玩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