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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新修版)》第17章

  第17章 雅騷第四 7

   幾名門生撐蒿而劃,用網去追逐那水中黑影。
另一邊又叫起來:「這裡也有!

   那邊水中也是一片黑影一翻而過,數隻細舟拖著網飛駛而去,卻是什麼也沒網住。
魏無羨道:「怪了。
這影子的形狀,不像人形。
而且忽長忽短,忽大忽小……藍湛你船邊!

   藍忘機背上避塵應聲出鞘,刺入水中。
片刻之後,又銳嘯著從河中飛出,帶起一道水虹。
卻是什麼也沒刺中。

   他握劍在手,神色凝肅,正要開口,一旁另一名門生也飛出長劍,朝河水中一條倏地遊過的黑影刺去。

   可他這一劍入水之後,卻再也沒有出來。
催動劍訣,再三回召,也沒有任何東西從水裡被召出。
他那把劍竟像是被湖水吞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名門生瞧著是個與魏無羨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年,失了佩劍,臉越來越白。
一旁有年長的門生道:「蘇涉,目下都沒查清水裡是什麼東西,你為何擅自催劍入水?

   蘇涉像有些發慌,神色卻還算鎮定:「我見二公子也催劍入水……」

   他沒說完便明白過來,這句話有多不知深淺。
無論是藍忘機,還是避塵劍,都不是旁人能比的。
藍忘機可以在不明敵物之時召劍入水無事,其他人卻不一定。
他臉色蒼白裡又透出些羞恥的紅,仿佛受到了什麼侮辱,瞅了藍忘機一眼。
藍忘機卻沒看他,凝神望水,須臾,避塵再次出鞘。

   這次劍身並沒插入水中,而是劍尖一挑,將一片躥過的黑影從水底挑出。
濕淋淋黑漆漆的一團「撲通」一聲,摔在船闆上。
魏無羨踮腳一看,竟然是一件衣服。

   魏無羨笑得險些一頭載進河裡,道:「藍湛,你好厲害!
我第一次看到捉水鬼把水鬼衣服扯上來的。

   藍忘機隻是察看避塵的劍尖有何異樣,似乎已打定主意不與他交談。
江澄道:「你閉嘴吧。
剛才水底遊過來的,確實沒有水鬼,隻有一件衣服!

   魏無羨當然也看清了,他隻是不逗藍忘機兩句渾身不舒服,道:「剛才溜來溜去的,就是這件衣服?
怪不得網抓不住,劍刺不中,形狀變來變去。
可一件衣服,總不能吞掉一把仙劍。
這水裡肯定還有還有別的東西。

   此時,船隻已飄至碧靈湖的中心。
湖水顏色極深,墨綠墨綠。
忽然,藍忘機微微擡頭,道:「現在立刻回去。

   藍曦臣道:「為何?

   藍忘機道:「水中之物是故意把船引到碧靈湖中心來的。

   話音剛落,所有人感覺船身猛地一沉。

   水流迅速蔓延入船,魏無羨忽然發現,碧靈湖的湖水已經不是墨綠色了,而是接近黑色。
尤其是接近湖中心的地方,四周不知不覺生出了一個巨大漩渦,十幾隻船都順著漩渦正在打轉,邊轉邊往下沉,就像要被一隻黑色的巨嘴吸下去!

   出鞘聲錚錚響成一片,各人陸陸續續禦劍而起。
魏無羨已升到空中,俯首下望,卻見那名驅劍入水的門生蘇涉站的船闆已被吞下了碧靈湖,他雙膝過水,滿面驚慌卻也沒出聲呼救,不知是不是嚇到了。
魏無羨不假思索一彎腰、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拖了起來。

   多帶了一個人,他腳下劍身陡然一沉,然而仍在上升。
可沒上升多久,從蘇涉那邊忽然傳來一股大力,險些把魏無羨從劍上拉下來。

   蘇涉的下半身已沒入湖中那個黑色漩渦裡,漩渦愈轉愈急,他的身體也愈沉愈深,仿佛什麼東西潛伏在水底,正抱著他的腿往下拖。
江澄原本踩著他的三毒,好整以暇地升到湖面上空二十丈左右的高空,低頭一看,滿心不快地沖下去,道:「你又在幹什麼?

   從碧靈湖裡傳來的吸力越來越大,魏無羨這把劍勝在輕靈奇巧,恰恰弱在力量不足,幾乎生生被壓到了逼近湖面的低空。
他一邊穩住身體,一邊雙手並用拽住蘇涉,喊道:「誰來搭把手!
再拉不上來,我可要放手了!

   忽然,魏無羨後領一緊,身體被人騰空提了起來。
他扭頭一看,藍忘機正單手拎著他的後領。
雖然藍忘機隻是目光淡漠地望向別處,可他一個人、一把劍,承受了三個人的重量,同時與湖中不明怪力抗衡,他們的位置卻仍在穩穩地升高、升高。
江澄微微心驚:「若是我剛才搶先下去拖魏無羨,禦著三毒,恐怕沒法升得這麼快這麼穩。
藍忘機年紀不過跟我差不多大……」

   這時,魏無羨道:「藍湛,你這劍力氣挺大的啊?
謝謝謝謝,不過你為什麼要揪我的領子?
拉著我不行嗎?
你這樣我好不舒服。
我把手伸給你,你拉我吧。

   藍忘機冷聲道:「我不與旁人觸碰。

   魏無羨道:「我們都這麼熟了,還算什麼旁人呀。

   藍忘機道:「不熟。

   魏無羨佯作受傷道:「哪有你這樣的……」

   江澄實在忍不住了,罵道:「哪有你這樣的!


被人揪著領子吊在半空中的時候能少說兩句嗎?

   一行人禦劍迅速撤離碧靈湖,落到岸上。
藍忘機放開抓著魏無羨後領的右手,從從容容地轉身,對藍曦臣道:「是水行淵。

   藍曦臣搖頭:「這便棘手了。

   「水行淵」這個名字一出來,魏無羨和江澄便知道了。
碧靈湖和這條河道裡最可怕的不是什麼水鬼,而是在裡面流動的水。

   有些河流或湖泊因地勢或水流原因,經常發生沉船或者活人落水,久而久之,那片水域便會養出了性子。
就像被嬌慣了的小姐不肯短了錦衣玉食,隔一段時間就要有貨船和活人沉水獻祭。
如果沒有,便要作怪自行索取。

   彩衣鎮一帶的人都熟諳水性,從來極少有沉船或落水慘事,這附近不可能養得出水行淵。
既然水行淵在此出現了,隻有一種可能:它是從別的地方被趕過來的。

   水行淵一旦養成,那便是整片水域都變成了一個怪物,極難除去。
除非把水抽幹,打撈乾淨所有沉水的人和物,暴曬河床三年五載。
而這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不過,卻有一個損人利己的法子可以解一時之憂、一方之患。
那就是把它驅趕到別的河流和湖泊裡,叫它去禍害別處。

   藍忘機問道:「近日有什麼地方受過水行淵之擾?

   藍曦臣指了指天。

   他指的不是別的什麼,正是太陽。
魏無羨與江澄對視一眼,心中明瞭:「岐山溫氏。

   仙門之中,大小世家,星羅棋佈,數不勝數。
然而在此之上,有一個絕對淩駕於它們的龐然大物,岐山溫氏。

   溫氏以太陽為家紋,意喻「與日爭輝,與日同壽」,仙府占地甚廣,可比一城,名為不夜天,又稱「不夜仙都」。
據說城中無黑夜。
說它是龐然大物,因為無論門生人數、力量、土地、仙器,其他家族都是望塵莫及,沒有能與之抗衡者。
不少修仙之人都以位居溫氏客卿為無上榮耀。
以溫氏行事的風格,彩衣鎮的水行淵,極有可能就是他們趕過來的。

   雖然已知此地水祟根源,眾人卻反而默然了。

   若是溫家人幹的,無論怎麼控訴譴責,也是於事無補的。
首先他家不會承認,其次也不會有任何補償。

   一名門生不忿道:「他家把水行淵趕到這裡來,可要害慘彩衣鎮了。
若是水行淵長大了,擴散到鎮上的河道裡,那麼多人,就會天天都在一個怪物身上討生活,這真是……」

   攤上這種別人扔過來的疑難雜症,姑蘇藍氏從此以後必然麻煩不斷,藍曦臣歎道:「罷了。
罷了。
回鎮上吧。

   他們在渡口上了新船,朝鎮中人口密集處劃去。

   穿過拱橋,船隻駛入河道,魏無羨又發作了。

   他竹蒿一拋,一腳踩在船舷上,對水照鏡,瞧瞧自己頭髮亂了沒,渾不像剛剛挑過數隻水鬼、從水行淵嘴裡逃脫,氣定神閑地沖兩岸拋出一溜兒的媚眼:「姐姐,枇杷多少錢一斤?

   他年紀極輕,相貌又明俊,這般神采飛揚,真真是如輕薄桃花逐流水。
一女子撥了撥鬥笠,揚首笑道:「小郎君,勿用錢白送一個你好伐?

   吳音軟糯,清甜清甜的。
說者唇齒纏綿,聽者耳畔盈香。
魏無羨拱手道:「姐姐送的,自然是要的!

   那女子伸手入框一摸,揚手飛出一隻圓溜溜的金枇杷:「勿要介客氣,看你生得俊!

   船行極快,兩船相迎立即擦舷而過,魏無羨回身接個正著,笑道:「姐姐生得更是美!

   他在一旁天花亂墜蜂蝶亂飛,藍忘機則目不斜視一派高風亮節。
魏無羨得意地將枇杷拿在手裡拋了一拋,忽然指著他道:「姐姐,你們看他俊不俊?

   藍忘機無論如何也沒料到,他會忽然扯上自己,正不知如何應對,河上女子們齊聲道:「更俊!
」這中間似乎還摻了幾個漢子的嬉笑聲。

   魏無羨道:「那誰送他一個?
隻送我不送他,怕他回去跟我呷醋!

   整條河中蕩漾起一片鶯鶯嚦嚦的笑語。
另一個女子迎面撐船而來,道:「好好好,送兩個。
吃我的,小郎君接!

   第二隻也落入手中,魏無羨喊道:「姐姐人美心腸好,我下次來買。
買一筐!

   那女子音色明亮,膽子也更大,指藍忘機道:「叫他也來,你們一起來買!

   魏無羨把那隻枇杷送到藍忘機眼前。
藍忘機平視前方,道:「拿開。

   魏無羨便拿開了:「就知道你肯定不會要的。
所以呢本來就不打算給你。
江澄,接著!

   恰好江澄乘另一艘小船飛掠而過,他單手接了枇杷,露出一點笑容,旋即哼道:「又在搔姿弄首啦?

   魏無羨春風得意道:「滾!
」轉頭又問:「藍湛,你是姑蘇人,也會說這裡的話吧?
你教教我,姑蘇話怎麼罵人?

   藍忘機扔給他一個「無聊」,上了另一艘船。
魏無羨原本也沒指望他真的回答,隻不過聽這裡人口音嗲嗲十分有趣,想到藍忘機從小肯定也說過這種話,撩他好玩兒罷了。
他仰頭喝了一口糯米酒,拎著那隻圓滾滾黑亮亮的小罎子,一抄竹蒿,殺過去打江澄了。

   藍忘機則和藍曦臣並排而立,這次兩人連神情都有些像了,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思索如何應對水行淵、如何向彩衣鎮的鎮長交待諸多後續事宜。

   對面迎來一隻吃水極重的貨船,船上壓滿了一筐筐沉甸甸的金黃枇杷。
藍忘機看了一眼,繼續平視前方。

   藍曦臣卻道:「你想吃枇杷,要買一筐回去嗎?

   「……」

   藍忘機拂袖而去:「不想!

   他又站到另一艘船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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