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刑部侍郎孟兆祥躬身施禮,“陽武侯薛濂一案現已查明真相,這是罪證。
”
說罷,他将手中厚厚一摞公文高高舉過頭頂。
王承恩剛要接過來,被崇祯用眼神制止。
他搖頭說道:“審案是你們三法司的事,朕隻想知道薛濂到底犯了什麼罪。
”
孟兆祥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氣:“陛下,經三法司會審。
外加通州百姓指證,陽武侯府一衆下人供述,通州巡撫王敖永的供詞,以及東廠提督王之心的指認。
”
“陽武侯薛濂犯霸占民田,殺一家非死罪三人以上(通俗理解為滅門,前提是被殺的人沒犯死罪),賄賂官員,屠戮百姓等罪。
”
“按大明律,應削其爵位,淩遲處死,财産斷付死者之家,妻、子流二千裡。
為從者,斬。
”
孟兆祥話音剛落,李邦華,範景文和方嶽貢第一時間悄悄向後退了半步。
按照孟兆祥的意思。
陽武侯薛濂這一家人算是完了。
薛濂本被淩遲,相關人等被砍頭,家人流放,家産補償給受害者的家人。
事情鬧得太大了,他們可不想摻和進來。
邱瑜反應最慢,他剛要跟着後退半步時發現崇祯目光看向這裡,隻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崇祯看着突出半步的邱瑜以為他有不同意見,于是開口問道:“邱尚書有話直說即可。
”
邱瑜整個人都是懵的。
哪兒跟哪兒啊!
我什麼都不想說,隻是後退的時候慢了一點而已。
想到這。
邱瑜無比幽怨的瞥了一眼後面的三個老狐狸。
可氣氛已經到這了,為了不讓崇祯難堪,邱瑜隻能憋出一句:“臣以為...三法司定的罪太重了。
”
“其他的都還好,薛濂的家人對此毫不知情,臣覺得沒必要将他們流放。
”
崇祯以為邱瑜是給薛濂求情的,剛要發怒時想起了另一層關系。
薛濂的兒子與袁貴妃的侄女是夫妻。
而袁貴妃又是崇祯最喜歡的妃子。
這件事就比較複雜了。
如果真的流放了袁貴妃的侄女,消息傳出去将會引來争議。
身為皇帝的女人,與皇帝關系如此親密,竟也保不住自己的侄女。
換成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如此一來,誰還願意為皇帝賣命?
雖然将這些人全都殺了能刷民望,但刷不了文武官員的忠心。
官員可不是愚昧的百姓,他們入朝為官不但為了榮華富貴外,還為了享受特權。
權就是法!
曆朝曆代都有兩套法。
表面上有一套針對百姓的重典,暗地裡一套針對官員的王法。
重典喜歡殺人,王法喜歡開恩。
這也是皇帝籠絡天下人才的辦法!
崇祯登基後喜歡用重典,不喜歡用王法,導緻官員們不擁護他。
這是朝堂出現問題的根本原因!
崇祯看向内閣:“你們覺得呢?
”
範景文剛要說話,被李邦華用胳膊肘杵了一下。
他緊接着說道:“陛下,臣等以為應按大明律定罪,否則無法服衆。
”
“臣等以為應按大明律定罪。
”範景文和方嶽貢拱手附和。
崇祯眯着眼睛,目光遊移不定。
内閣的态度很明顯:薛濂必須死,家人連坐。
崇祯也是這個态度。
薛濂案子的性質太惡劣了,甚至比建奴入關劫掠還要惡劣,不處以極刑不足以平民憤。
隻不過他在考慮另一個問題。
片刻後,崇祯揮揮手:“諸位先退下吧,此事容朕好好想一想。
”
“臣等告退。
”
離開乾清宮,回到文淵閣後,範景文才悄悄将李邦華拉到一邊低聲詢問:“李閣老,剛才為何阻攔我說話?
”
李邦華眉毛一挑:“幸虧攔下你了,否則出大事的。
”
見範景文不解,李邦華開始詢問:“剛才你是不是打算替薛濂的家人求情?
”
“對啊,薛濂的兒媳婦是袁貴妃的侄女,給她求情也是給陛下台階,不讓陛下為難,有錯嗎”範景文有些理直氣壯。
“你啊!
”李邦華歎息一聲,“覺悟太低了。
”
範景文一愣,随後拱手施禮:“請李閣老示下!
”
李邦華咳嗽了幾聲,本就佝偻的身軀愈發彎曲:“邱瑜已經求過情了,陛下如果真想饒了薛濂家人,直接順着邱瑜的話往下說就行了,還有必要詢問你我的意見嗎?
”
“不要總想着違心讨好陛下,順着陛下,更不要猜測陛下的心思。
”
“那樣隻會害了自己,害了陛下,害了大明。
”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要做到知行合一。
”
範景文怔怔的站在原地,将信将疑。
次日一早,宮裡送出消息。
“陽武侯薛濂罪大惡極,削去爵位,淩遲處死;妻、子及所有從犯,全部斬首示衆,家産斷付受害之家。
”
李邦華聽罷直接蹦了起來。
是的你沒看錯,年已七十的李邦華直接蹦了起來。
“王公公,陛下現在何處?
我要給薛濂家人求情。
”李邦華冷汗直流。
殺薛濂沒問題,但薛濂的妻、子不該死。
就算該死也不該在這個時候殺,因為在外領兵的武将們都關注着這件事。
武将的歸宿是勳貴!
誰也不敢保證自己的後代不會犯錯。
犯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給機會。
隻要不殺後代,薛氏一脈就還能傳宗接代。
武将們也能接受。
崇祯上來就全家問斬,簡直聞所未聞!
看着又急又惱的李邦華,王承恩穩如老狗的說道:“李閣老急什麼,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
“快快請講!
”李邦華已經站不住腳了。
王承恩用唾沫潤了潤嗓子,随後尖銳的聲音響徹大殿:“念在初代陽武侯薛祿有功于朝廷,陽武侯一脈不可斷絕,特命薛濂之弟薛雲承襲陽武侯爵位,欽此。
”
李邦華渾身一震,愣在原地。
片刻後他帶頭下跪:“陛下聖明,臣等謹遵聖旨!
”
一天後。
崇祯十七年頭版頭條刊登了陽武侯薛濂一案的來龍去脈,以及最終處理結果。
當得知薛濂一家将要被處死後,百姓們立刻歡呼雀躍起來。
薛濂平日作惡多端,百姓們巴不得他死。
悄然之間,崇祯又收割一了一次民望。
在外領兵的武将們對這個結果也沒什麼意見。
畢竟薛濂是自作自受,同時薛氏一脈和陽武侯的爵位也沒有斷了傳承。
對他們來說,這就夠了!
唯一不高興的就是剩下的勳貴。
因為他們知道。
崇祯在解決掉薛濂之後,就要對他們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