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的武器是刀劍,朝堂上武器是嘴。
吳三桂以為其他人也會進行彈劾,已經做好了舌戰群儒的準備。
沒想到的是...彈劾他的隻有這幾位。
其他人站在原地,目光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就連高高在座的皇帝,也是一臉平淡沒有悲喜。
他頓感不妙。
從走進皇極殿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始終四處遊走。
朝中的情況已經被他在京中的細作傳遞了出去,所以對朝堂上這些面孔沒有意外。
李邦華,方嶽貢,範景文...
内閣的人齊了!
剩下的人分别來自都察院,兵部,吏部,兵科給事中和五軍都督府。
這些人聚在一起,明顯是找茬的。
誰讓他們找茬的?
除了高高在座的皇帝,還能有誰?
可既然找茬,為何不見其他人有所行動?
吳三桂的腦子頓時有些不夠用了,但他還是按照謀士方光琛提前告訴的對策進行反駁。
“陛下,臣有罪,臣也認罪!
”
在場的人無不驚訝,以為吳三桂放棄了抵抗。
就在衆人以為他認罪伏法的時候,卻聽吳三桂繼續說道:“但臣嘴裡的罪與施大人口中的罪不同,臣請陛下聽臣解釋。
”
崇祯一臉平靜的點頭:“朕在聽。
”
吳三桂心中一喜,跪在地上緩緩說道:“自從收到朝廷的聖旨後,臣本想立刻組織兵馬千裡勤王。
”
“但建奴在側虎視眈眈,一旦臣領精銳進關,剩下的甯遠守軍根本擋不住建奴,假如此時建奴進犯,甯遠百姓将遭受滅頂之災!
”
忠于朝廷?
崇祯眯着眼,對吳三桂又有了新的認知:此人身後的謀士絕非等閑之輩。
吳三桂繼續說:“雖然關甯軍骁勇善戰忠于朝廷,但甯遠百姓都是他們的摯友親朋,如果置百姓于不顧,就算臣帶兵勤王,關甯軍也無心戀戰一觸即潰。
”
“所以臣才盡遷甯遠百姓進關!
望陛下見諒!
”
說完這些,吳三桂偷眼觀察四周。
内閣的幾個老狐狸還是老樣子,闆着臉沒有态度,氣的吳三桂心裡直罵街:“王八蛋,一幫老狐狸,呸!
”
五軍都督府的幾位都督都是軍人出身,看表情似乎是贊同他的說法。
其他的人态度吳三桂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皇帝。
這大明朝是皇上說了算,其他人隻能發表意見。
隻要皇帝說他沒罪,那麼他就沒罪。
迫于台階太高,他又匍匐在地,根本看不到崇祯的臉。
一時間,急的他抓耳撓腮,非常難受。
崇祯坐在龍椅上,穩如泰山。
吳三桂該死嗎?
該死!
現在能殺他嗎?
不能,否則後果會很嚴重。
要知道,吳三桂本人雖然在京師,但他的主力步兵卻在山海關駐守。
崇祯二年,袁崇煥擅殺毛文龍,雖然當時沒出現兵變,但幾年後毛文龍手下的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紛紛叛變投降了建奴。
究其原因,是袁崇煥擅殺毛文龍讓他們這些老部下不滿,契機出現後發生兵變。
同理。
崇祯二年逮捕袁崇煥後,祖大壽揚長而去。
他公開帶着一萬五千多人的部隊撤回遼東,拒不執行崇祯皇帝的命令,還“毀山海關出,遠近大震。
”
雖然孫承宗最後派人将其召回,但從那之後祖大壽從不輕易離開軍營,生怕被東廠番子暗中抓捕。
根據這些人的反應,尤其是祖大壽的表現,已然能猜出抓捕吳三桂後關甯軍的反應。
山海關是京師東面唯一的屏障,一旦失守北方遲早淪陷。
聽到吳三桂的辯解後,左都禦史施邦耀反問:“請問平西伯,你于三月十六日抵達山海關,進關之後隻需派步兵死守關隘,其餘騎兵可盡發京師,解京師之圍。
而且據我所知,此次勤王之兵都是騎兵,六天的路,為何用了十三天?
”.
吳三桂頓時淚如雨下:“禦史大人有所不知!
不是我來的晚,是糧草跟不上!
”
他指着五軍都督府的幾位都督說道:“幾位都督都是行伍之人,應該知道在沒有後勤的情況下,騎兵最多攜帶六天口糧(人吃米馬吃豆)。
”
幾位都督同時點頭。
這是常識問題,沒有假。
見幾位都督點頭,吳三桂頓時來了精神,他跪在地上挺直了上半身:“此次進京勤王按照計劃需攜帶六天的口糧,但是關甯軍仰仗火器,戰馬運力有限,為了運輸火器不得不放棄大部分糧草。
”
“行至半路糧草耗盡,不得不原地修整籌備糧草。
朝廷欠饷嚴重,買糧草的錢都是臨時拼湊的。
而且關甯軍是朝廷的軍隊,是官軍!
不能想流賊一樣燒殺搶掠,所以籌備糧草的時間比較慢。
”
“迫于當時的形式,我和總督王永吉大人商議後決定,先把糧草集中給他,由他帶領六千騎兵先一步趕往京師,等籌備足夠的糧草後,我帶着剩下的人立刻出發。
”
“緊趕慢趕,終于在今晨抵達京師!
”
“可無論什麼原因,臣還是勤王來遲,請陛下降罪!
”
吳三桂解釋過後,朝堂上恢複安靜。
文臣武将互相對視之後,一時間沒了主意。
左都禦史施邦耀還想說些什麼,但仔細琢磨吳三桂的話後才發現,這些話在明面上貌似無懈可擊。
山海關距離京師不到七百裡,關甯軍每個騎兵隻有一匹戰馬,如果想保持戰馬的戰鬥力,每日行軍也就一百多裡。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果攜帶的糧草不夠,隻能就近籌糧。
籌糧辦法有兩種:買,搶!
朝廷欠饷,他沒錢買!
吳三桂是官軍,也不想搶糧。
這兩個理由都說的過去,也站得住腳。
崇祯淡淡一笑:“平西伯,既然你已經認罪,那就按照規矩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