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七祿結束了王城整個西區的雷達掃描探測。

　　它把數據轉換成的可視性地圖，發到夏初見的目鏡顯示屏上。

　　七祿的童音在一旁解釋：“主人，這西區明顯是一個商業區。
”

　　“而且是那種比較落後的商業區。
”

　　“因為這裡沒有大型集成商城建築，沒有大規模交易物資的場所。
”

　　“也沒有執行統籌監管和監控功能的大型數據管理系統。
”

　　王城外城，其實不能叫城。

　　“主人，這個地方，就是小墨的父親，老墨的商鋪。
”

　　機器人士兵走了之後，是一個穿着對襟褂子，寬松粗布長褲的中年婦女。

　　老墨的謹慎，還是需要的。

　　不然他這老墨肉鋪生意這麼好，他甯願雇幾個短工幫他收拾肉，也不讓人碰他的錢匣子。

　　夏初見拎着三隻野兔，手裡握着那張小小的玉石令牌，茫然從關卡的另一邊出去。

　　事情進展得比她預想得還要順利。

　　之前他說要把這野兔的皮扒了，給夏初見做兔皮背心。

　　這就是城門之内了。

　　不然不能在集市上撐起這個攤子。

　　那人皺了皺眉：“啞巴還能聽懂人說話，你不是天生的啞巴？
”

　　“而一個鐵眷币，值一千個錫眷币！
”

　　精度和力度的掌控足足下了一個台階。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穿透力極強，腔調一闆一眼，幾乎沒有起伏。

　　她得靠自己，找到小墨的父親老墨所在的那個肉鋪。

　　後來那人直接把她扔在桌上當入城費的野兔都扔回給她，又給她簽發了入城令。

　　那件軍裝已經被她用草汁“改裝”過，看上去像是劣質粗布，跟這裡的少女們穿的衣服，有七八分相似。

　　這是機甲操縱的箭矢，随手一扔，就有弩的威力。

　　“姑娘你今天剛進城，就發财了！
”

　　她飛快從天而降，落入那個死胡同。

　　雖然她沒有這裡的貨币，可是她有硬通貨——獵物！

　　以物易物的地方，野兔肯定是上好的交換物。

　　“咱們回去把這兔子拆了，三張兔皮可以給你做個皮背心，冬天穿！
”

　　老墨扭頭看過來，見是夏初見，愣了一下。

　　這秦軍團長到底是對神箭手的标準比較低，還是故意釣魚執法啊？

　　夏初見這一次并沒有隻打野兔的眼睛。

　　現在要賣了，就改口說去買。

　　收錢這種事，是能給外人做的嗎？

　　秦軍團長不再逗留，他從軍服衣兜裡掏出一個比較大的銀币，扔給老墨，說：“别找了，這錢夠買三頭野豬了。
”

　　“剛才那位秦軍團長給了你一個銀眷币，還是一個中型銀眷币。
”

　　不僅沒要她拿來當入城費的野兔，還給她簽發了入城令。

　　“不過大人既然說了，小人也就認了。
這是給大人的補償，現在可以了吧？
”

　　他對老墨說：“那這三隻兔子賣不賣？
我看挺肥的，買回去給兄弟們打個牙祭。
”

　　夏初見這麼想着，臉上卻露出一臉的“舍我其誰”的傲嬌勁兒。

　　“您是要買肉啊，還是有肉要出貨？
”

　　秦軍團長覺得自己是多慮了。

　　那被叫做岑嬸兒的中年婦女喜笑顔開：“這還差不多！
”

　　夏初見眨了眨眼，略顯茫然地看了看這個秦軍團長，又看了看老墨。

　　夏初見看了看自己手裡拎着的肥碩兔子，終于邁步上前。

　　夏初見心想，原來這就是老墨的肉鋪，老墨是賣肉的攤販。

　　老墨接過那個大銀币，用手指捏着，用嘴吹了吹。

　　夏初見點了點頭，大大方方把三隻野兔遞給秦軍團長。

　　秦軍團長失笑，很溫和地說：“姑娘多大年紀，箭法真是出神入化啊。
”

　　夏初見迅速從半空中飛躍而去，從地上随便撿起幾根樹枝，削成箭矢的模樣，随手甩了過去。

　　北區、東區和南區之外，那是堅壁清野，沒有任何“違章建築”。

　　老墨嘿嘿笑着，用短而寬的斬肉刀在案闆上剁了一下，切下來一條細長的肉，遞給那機器人士兵，說：“大人說哪裡話！
我們小本生意，靠的是誠信二字！
從來不偷斤缺兩！
”

　　她打的是野兔的後腦勺。

　　城門正下方，有一個關卡。

　　夏初見接着飛回王城附近，說：“七祿，幫我在王城外區找一個很隐蔽的地方，我好悄悄現身。
”

　　對方發現她是一個啞巴，也是愣了一會兒。

　　這身改裝過的連體軍裝，已經不再是迷彩色，而是有點髒的粗布黃，跟那些進城的普通人差别不大。

　　老墨忙看向夏初見，笑眯眯地說：“姑娘，咱們要不把這兔子賣了？
”

　　也是個能随機應變的。

　　那隻是有些人住不起王城，就在王城外面的城牆根下，搭建了一些看上去像是違章建築的地方，住在那裡。

　　夏初見一手拎着三隻肥碩野兔，一手抓着入城令，站在王城西區入口處，有點好奇地四處張望。

　　夏初見沒有在意，拎着三隻剛剛被打死的肥碩野兔也排進了隊伍。

　　等她比劃完，那人才點點頭，說：“你是要進城？
”

　　老墨依然嘿嘿地笑，說：“岑嬸兒，哪裡有一錢八分那麼多？
！
最多一錢二分！
”

　　十厘米看着不顯，但是挂上各種顔色不一的肉類，就很醒目了。

　　另一隻手裡，是用繩子串起來的，三隻肥碩的野兔。

　　夏初見看了看那三隻野兔，心想，這就出神入化了？

　　就這，還出神入化？

　　這種箭法，沒有之前她顯示的那麼精湛。

　　老墨知道，這是自己女兒女婿的救命恩人，并不是一般的外人。

　　她擺了擺手，然後比劃自己會算數，可以幫老墨收錢。

　　都是一箭斃命，不過也損壞了野兔後腦的皮毛。

　　“中等的，一百個錫眷币一斤。
”

　　“像是北宸星系那邊最落後的以物易物的自由集貿市場。
”

　　街道都很寬廣，是雙向路，經常可以看見四輛馬車相向而行。

　　“快！
去屋裡歇會兒！
怎麼還拿野兔來了？
”

　　他這麼做，是在拖延時間。

　　“一個小型銀眷币，值一百個銅眷币。
一個銅眷币，又值一百個鐵眷币。
”

　　而且隻有西城牆外面，才有這些“違章建築”。

　　老墨下意識看向夏初見。

　　夏初見看得興味盎然。

　　她回想着之前從目鏡顯示屏上看見的西區立體地圖，再對比了一下自己現在所在位置的标志性建築，很快鎖定了方向。

　　一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

　　隻有後天形成的啞巴，才可能聽得懂對方的話。

　　七祿說：“主人，咱們要去找老墨嗎？
”

　　等銀币在他手指甲飛快翻動的時候，他又把銀币放到耳邊聽聲音。

　　不過他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還是保持着那種六分憨厚四分狡黠的笑嘻嘻模樣，說：“喲！
是我們家姑娘來了！
”

　　夏初見站在離肉鋪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一共五格，按照大小，最大的是銀眷币，其次是銅眷币，再次是鐵眷币，最小是錫眷币。
”

　　他可不想給自家女兒女婿的恩人招惹麻煩。

　　比如說，父母雙亡，從小孤兒，發了一次燒，無人照料，燒退之後，就不能說話了，等等。

　　肉鋪後方，這時來了一個排隊的人，穿着軍服，但不是機器人士兵，而是自然人，正是夏初見曾經在城牆上見過的那個姓秦的軍團長。

　　因此他點了點頭，笑着說：“那辛苦姑娘了，那邊就是錢匣子，你自己看。
”

　　夏初見點了點頭。

　　那兩三隻肥碩的野兔，瞬間倒地不起。

　　這裡的行人，有和夏初見一樣，穿着普通陳舊，也有穿着绫羅綢緞的有錢人，甚至還有穿着各色很有科技感軍服的人。

　　半個小時之後，輪到她進那關卡小黑屋了。

　　“秦軍團長不會虧待它們的！
”

　　“喏，這次我老墨補給您一錢五分！
夠本了吧？
”

　　“有的隻是一個個小小的商鋪，最高不到兩層樓。
”

　　“這樣一個中型銀眷币，值一百個那種小型銀眷币！
”

　　不過老墨其實是做戲做全套。

　　七祿把一個地方用紅線标注出來。

　　她編得還挺圓乎，看得那人都升起一絲恻隐之心。

　　也沒必要。

　　肉鋪下方，幾個人在那裡排着隊，想要買肉的樣子。

　　此時正跟老墨交易的，是一個穿着軍服的機器人士兵。

　　而且剛才她已經跟那個秦軍團長碰過面了，确實也不需要躲躲藏藏。

　　她一邊降下高度，一邊看着目鏡顯示屏上的地圖說：“七祿，咱們先去城外，打幾隻野兔。
”

　　老墨還在說：“姑娘，這是你打的獵物，可不能給老墨我給賣了！
”

　　隻把那件連體軍裝穿在外面。

　　再把内甲也切換成吊墜。

　　老墨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在隊伍後方負手看了一會兒，突然走過來，站在夏初見身邊，擡頭看着她舉着的野兔，問道：“這是你打的？
”

　　老墨那笑嘻嘻漫不經心的樣子一下子沒了。

　　“換點錢币，我給你買一身皮毛衣裳！
”

　　“最後一個别記混了。
”

　　夏初見想了想，說：“去吧，咱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還是需要老墨幫忙的。
”

　　這裡的建築沒有統一的樣式，看上去五花八門，但都特别符合經營者的需要。

　　沒想到這姑娘卻直接把野兔遞給他，還一副您看着給的模樣。

　　夏初見這時體會到人型機器人的不便之處。

　　“下等的，十個錫眷币一斤。
”

　　夏初見拎着三隻肥碩的野兔，朝老墨肉鋪上挂的肉比劃，表示是給他賣的。

　　她都射後腦勺，不再射眼睛了。

　　那些商品她有些能認出來，有些卻完全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隻能看個新奇。

　　夏初見很是滿意。

　　再讓七祿探測四周，确認沒有任何監控和盯梢，她迅速收起身上的少司命黑銀機甲。

　　夏初見隻看見一個賣肉的攤子，建在沿街一排低矮的房屋前方。

　　以夏初見看小網文的經驗推理，肉鋪的屠夫這種人，看上去身份不顯，但其實家境都特别殷實，而且自己也有本事。

　　就差在臉上寫着“我是神箭手”五個大字。

　　夏初見搖了搖頭，一副執意要給老墨拿去賣的樣子。

　　以那座城牆為界，王城也有内城和外城。

　　樓層都不高，都是兩層樓的低矮建築，可建築質量明顯比外面的村子好得多。

　　這姑娘古靈精怪，是個能演的……

　　肉鋪上方挂着一個布簾，上寫“老墨肉鋪”四個字。

　　夏初見低頭看了看自己。

　　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了一會兒，夏初見跨過三個街口，終于看見了老墨父親那個肉鋪。

　　也不是不新鮮，就是那肉本來的顔色，是趨于黑色。

　　那機器人士兵看着老墨遞過來的肉，用手拎過來掂了掂，平靜地說：“老墨，你又偷斤缺兩。
”

　　夏初見搖了搖頭，比劃着自己編來的身世。

　　夏初見也扭頭看着姓秦的軍團長，鄭重點了點頭，還一臉驕傲的樣子，顯得有些幼稚。

　　她需要往前過三條街，才能達到老墨所在的街區。

　　“你看是不是比我錢匣子裡那個銀眷币要大一倍？
”

　　天生的啞巴，是學不會說話，當然也聽不懂别人在說什麼的。

　　可夏初見不一樣。

　　這姑娘，可一點都不見外。

　　她想多了解這個世界，這個地方。

　　字面意義上的凸出。

　　是這個原因嗎？

　　那機器人士兵看了老墨一眼，似乎在感受着那條細長肉條的重量。

　　人潮洶湧，摩肩接踵。

　　過了一會兒，點點頭，遞給老墨幾個錢币，轉身離開。

　　七祿不明所以，還是照着夏初見的吩咐，用雷達系統在王城外面的草地上，搜尋野物。

　　她在半空中看得很清楚，想進去的人，隻要交一點手續費就可以。

　　“這三隻兔子被秦軍團長看上，也是它們三生有幸！
”

　　她沒有走到隊伍後排排隊，而是直接來到前方，對老墨舉了舉手裡的肥碩野兔，比劃着，問他收不收野味。

　　他的肉鋪攤位，比别的商鋪，往前多出大概十厘米的距離。

　　那秦軍團長笑了笑，說：“老墨，你不用打馬虎眼，我隻想問問，這三隻野兔，是你家這姑娘打的嗎？
”

　　西區不愧是商業區。

　　在夏初見聽來，這就是妥妥的電子合成音，但比小飛和七祿的電子合成音，要少很多情緒化的感情色彩。

　　這話他可不敢亂接。

　　她已經進了王城的西區。

　　她手上抓着一張弩，背上斜背着一個箭筒，裡面是數支弩箭。

　　太容易跟自然人混淆了。

　　因為在整條街裡，他那個肉鋪，特别凸出。

　　再加上知道老墨還有一層身份，是義軍的内應，她也就不奇怪了。

　　等秦軍團長走得看不見蹤影，周圍那些若隐若現的視線也都消失了，他才朝夏初見咧嘴一笑，把那銀币扔給她，說：“先去屋裡坐會兒，等我賣完這些肉。
”

　　西區城牆的城門前，排着一條長長的隊。

　　進去之後，夏初見直接把一隻野兔放到對方的桌上，一邊用手勢比劃，自己要進城，這隻野兔當入城費。

　　市集上，周圍的人都好奇地看過來，就連不買肉的人，都慢慢聚集過來，隻為了近距離看熱鬧。

　　夏初見這時并不想一來就躲到屋裡。

　　有人在關卡裡面，檢視每一個要入西區的人。

　　而且，她什麼代價都沒有付，隻是裝作是身世孤苦的啞巴少女，就博得那人同情。

　　“這些肉，都是家養草豬肉，上等的，一個鐵眷币一斤。
”

　　她耐心地站在人群中，看着前面的隊伍一點點縮短。

　　老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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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少司命黑銀機甲，現在收在脖頸處的彼岸花頸鍊裡，所以沒有七祿出來給她指路。

　　“這次可一定要給我補回來！
”

　　街道兩邊的商鋪裡陳設着各種各樣的商品，琳琅滿目，幾乎讓人目不暇接。

　　她其實也不知道北宸帝國禁止機器人的外型，跟人型類似這個禁令是好是壞，但她現在能夠明白其中的内在邏輯。

　　夏初見心裡居然有點覺得不得勁兒。

　　雖然他覺得十有八九，是這姑娘打的，但萬一這姑娘不想承認呢？

　　七祿很快給夏初見在西面的外城找到一個死胡同。

　　很快，它找到兩三隻野兔的蹤迹，發到夏初見的目鏡顯示屏上。

　　她數給老墨幾個錢币，不滿地說：“老墨，你上次賣給我的肉，足足少了一錢八分！
”

　　說完，他拎着三隻野兔離開。

　　怎麼會這麼順利呢？

　　秦軍團長本來想讓老墨稱稱重量再給錢。

　　穿着軍服的人，又分自然人和機器人。

　　從雷達數據轉換成的可視畫面裡，還能看見攤子上挂着的一塊塊肉。

　　他肥闊的腰一下子彎了下來，朝那秦軍團長點頭哈腰的說：“秦軍團長大駕光臨，小的肉鋪蓬荜生輝！
”

　　而機器人士兵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跟那沒有起伏的電子合成音是絕配，甚至都不覺得怎麼違和了。

　　她買走的，是一塊發黑的肉。

　　夏初見不知道老墨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但推測大概是在驗證這銀币的真假？

　　夏初見并不認為那個秦軍團長會給假錢，可她其實并不了解他，所以也保不準……

　　“我們日常做小買賣，都是用錫眷币多。
”

　　夏初見不知道一個中型銀眷币，到底值多少錢，但卻記住了換算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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