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集說這話時,刻意拉長了尾音,這目光更是瞥向了一旁的陸啟言。
陸啟言,“……”
他說什麼了?
怎麼就扯到他身上來了?
也罷也罷,不跟此時智商為零,不,是為負的人計較。
先吃上兩根娘子做的肉幹兒壓壓驚!
眼看陸啟言從包袱之中拿出肉幹,慢條斯理地放入口中細細地咀嚼,夏雲集氣不過,拔掉葫蘆上的塞子,抿上了一口桂花酒。
“好酒!
”夏雲集一邊感慨,一邊咂嘴。
陸啟言則是嚼肉幹嚼得起勁兒,時不時還要舔一舔嘴唇和手指,以彰顯肉幹兒的美味……
兩個人暗中較勁,李君誠卻是陷入了沉思。
許久之後,李君誠拽了拽夏雲集的袖子,“神虎将軍,你說這人為何非得說鄰居家種的葡萄是酸的呢?
他若是想吃葡萄的話,直接問鄰居讨要不就好了麼?
”
“又或者,可以出去買,再不濟甚至可以偷鄰居家的葡萄來吃,何必非得造謠,還落得一個小家子氣的名聲?
”
“哎,神虎将軍,你說這個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會不會他本身就個不大正常的人呢?
”
夏雲集,“……”
得,遇到比他更較真的人了!
範靜蘭到夏明月家中時,夏明月正在家中翻騰土地。
見範靜蘭來家中,夏明月急忙招呼她坐下喝些茶水,吃些點心。
“這點心要吃,茶水要喝,活兒也要幫姐姐做。
”範靜蘭将盤中的藕粉糖糕三兩下塞入口中,喝上了一大杯茶水壓一壓,便挽起了袖子,問夏明月一并要了一把鋤頭。
範靜蘭力氣大,做事利索,這會兒幫夏明月翻起地來,也是動作幹脆,效率頗高。
“你這模樣跟種莊稼的老把式也不差什麼了呢。
”夏明月誇贊。
範靜蘭得意地揚起了下巴,“大哥在戶部,免不得要往田地裡頭跑,我小時候跟着他,做過許多事的,等回頭回金丘縣城,我陪姐姐去田莊住着,還能幫姐姐做不少事情呢。
”
“這敢情好。
”夏明月笑得眉眼彎彎,“又多了一個勞力,往後要真幹起活來,還真是省心許多。
”
“隻是光讓你們幹活,我這心裡頭也過意不去,待會兒留在姐姐這裡吃晌午飯,姐姐給你做油潑面吃。
”
“好!
”範靜蘭興沖沖地用力點頭。
兩個人忙活到日頭幾近升到正當空,肚子也開始咕咕叫。
也不讓底下人幫忙,夏明月親自下廚,做成寬寬的手擀面,待煮熟之後,将汆燙好的綠豆芽,剁碎的蒜末,磨碎的辣椒粉,煮好的小青菜一并放在碗中,澆上一勺滾燙的熱油……
“刺啦”一聲,由蒜末和辣椒粉激出的香氣彌漫在了整個廚房,惹得在廚房幫忙的下人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甚至還咽了咽口水。
安樂鄉主廚藝好,他們下人早已耳聞,甚至也見識過,隻是始終都不曾嘗過。
色香味俱全的吃食,隻能看,光能聞,卻嘗不到,屬實是令人心中如同貓抓一般,難受的厲害。
有時候他們甚至期盼,哪天安樂鄉主下廚給定遠侯和神虎将軍做吃食的時候,能剩下那麼一點來,他們能嘗一嘗滋味也是好的。
隻可惜,但凡安樂鄉主做的吃食,從來都是不夠吃,根本不會出現吃不完的狀況。
有時候甚至連菜湯都被定遠侯和神虎将軍用饅頭擦了個幹幹淨淨,送到廚房來的盤子連洗都不必洗……
想要吃上安樂鄉主所做吃食的事兒,幾乎成為了不可能。
這讓下人們遺憾無比,但這份遺憾也隻能壓在心底裡頭,畢竟安樂鄉主是主人,他們是下人,吃不上也實屬正常,不能強求。
但眼下嗅着這濃郁的油潑面的香氣,下人們那原本早已壓得死死的念頭,瞬間成為了春日裡面萌芽生長的小草,迫不及待地想将壓在頭頂的大山推翻。
口水拼命地往肚子裡面咽,連肚子裡面都發出了咕噜聲。
夏明月聽到這樣的響動,擡眼看了正在忙着做廚房雜活的下人,“你……”
“鄉主,婢子不吃,婢子不吃……”下人連連擺手,突然覺得自己說得不妥,急忙捂住了嘴巴。
夏明月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準備的料多,都分好一小堆兒,一小堆兒的,你們待會兒自己擀點面條,燙點菜,把料放碗裡頭,拿油一澆就行,嘗嘗味兒。
”
“多謝鄉主,多謝鄉主。
”
下人們千恩萬謝的,見夏明月這裡也忙碌完了,先将給夏明月和範靜蘭準備的下飯菜一并送過去,便開始忙碌着做油潑面。
都是長年圍着竈台做事的人,擀面條不在話下,燙煮青菜也是小事一樁,将夏明月留下的所有配料都放到碗中,學着夏明月的模樣,澆上一勺熱油……
濃郁的香氣再次彌漫了整個廚房,口水瞬間激增,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吞了一吞,接着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将碗中的油和面條充分攪拌均勻。
開吃!
面條寬而筋道,豆芽爽脆,青菜清爽,蒜末噴香,辣椒油鮮香醇厚……
這碗面條吃起來,那叫一個舒坦暢快!
所有人吃得心滿意足,不住地誇這油潑面的滋味屬實是好。
但同時心中也騰起來了另外一個疑問。
僅僅是用安樂鄉主配好的料做出的飯食都這般好吃,那安樂鄉主親手做的飯食,該是多好吃啊!
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吃得到安樂鄉主親手做出來的吃食呢,那個時候,怕是少活兩年也願意呢。
下人們感慨不已,将碗中的面條不住地往口中扒。
夏明月和範靜蘭兩個人也在這裡吃得過瘾而盡興。
面條美味,燒腐竹,清炒木耳,油焖春筍,麻辣豬肝等也都爽口好吃,配着結結實實地吃上一碗面條,末了也不必喝其他的湯,隻需喝上一碗熱騰騰的面湯,整個人舒坦得如同盛暑天裡喝上一碗冰鎮蜜水一般。
難以形容,但渾身暢快!
兩個人吃完晌午飯歇息上片刻,便一同前去賀家住宅,找尋賀老夫人說話,臨去時,将五公主一并叫上。
賀老夫人在家正乏味呢,眼瞅着三個花骨朵一般的年輕人陪自己說話,這笑起來時一張張臉都如同春日裡盛開的鮮花,賞心悅目,心中越發歡喜,一張臉亦是笑成了金絲菊。
而陪着賀老夫人說話歸說話,夏明月趁着喝茶吃點心的間隙,側面打聽賀淩峰的狀況,看是否能夠跟其問詢一下殷陵遊師徒二人現下如何了。
但得到的消息是賀淩峰終日忙于公務,已是有七八日不曾歸家,若是想要找尋賀淩峰的話,需得去刑部找尋。
夏明月盤算着要不要第二日去一趟刑部時,當晚戌時末時,有人敲響了大門。
來人是賀淩峰,騎馬而來,後面跟着一輛馬車。
見到夏明月,賀淩峰翻身下馬,拱手行禮,“安樂鄉主,深夜打擾,事出有因,請勿怪責。
”
說罷,沖身邊的人擡了擡手。
底下人到了馬車跟前,掀開了簾子,請裡面的人下車。
而下車的人,正是殷陵遊和毛三裡。
兩個人此時雖披着披風禦寒,但内裡衣裳髒污破爛,甚至隐約可見血迹,臉上也各自有着大大小小的傷痕,布滿髒污,且頭發淩亂不堪,整個人亦是消瘦了一大圈,精神也顯得十分萎靡。
很顯然,兩個人受了頗大的委屈。
夏明月見到兩個人,又驚又喜,同時也因為看到兩個人現如今此時的模樣而心中發緊,急忙伸手分别扶住了殷陵遊和毛三裡,“殷大夫,毛大哥!
”
殷陵遊和毛三裡原本惶恐不安,一直低着頭,在聽到夏明月的聲音後猛地擡起了頭,待看到眼前的人真真切切乃是他們許久不曾見的,如家人一般的夏明月時,眼圈頓時一紅。
“夏娘子……”殷陵遊聲音沙啞哽咽。
毛三裡則是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出來半句,堂堂一個七尺壯漢渾身發抖,隻一個勁兒的點頭。
平白遭遇了這般大的磨難,此時好不容易平安存活下來,重新得到了自由,更遇到了從前的故人,這其中的激動程度可想而知。
夏明月能夠理解,自己也因為兩個人獲救而欣喜激動,但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夏明月便急忙吩咐銀巧和聞訊趕來,同樣激動不已的莊翠先帶殷陵遊和毛三裡兩個進去休息。
“多謝賀大人。
”夏明月對賀淩峰行了大禮,滿臉感激,“還勞煩賀大人深夜親自跑一趟,當真是太謝謝賀大人了。
”
“安樂鄉主客氣。
”賀淩峰拱手回禮,“定遠侯先前特意叮囑我此事,我既是已經應下,自然要将此事做的妥帖周到。
”
“再來,也是回報安樂鄉主這段時日費心陪伴家中祖母,禮尚往來,屬實擔不得安樂鄉主的謝字。
”
雖然賀淩峰這般說,但夏明月仍舊是再次行了個禮。
賀淩峰拱手,“人已平安送到,時候不早,我還有公務忙碌,便不多打擾了,先告辭。
”
“賀大人慢走。
”夏明月送了兩步,直到賀淩峰走遠,這才急忙往回走。
銀巧和莊翠已是安排人帶殷陵遊和毛三裡去沐浴更衣,洗去滿身的髒污以及這段時日的晦氣。
夏明月便進了廚房,親自下廚給兩個人做些吃食。
惦記着此時已是深夜,兩個人這段時日遭了許多苦難,不宜吃營養過于豐盛的食物,夏明月便用廚房裡面炖煮的雞湯,煮上了兩碗雞湯面。
面裡撕上一些雞肉絲,卧上兩個荷包蛋,再配上一些嫩綠的小青菜,撒上些許蔥花即可。
夏明月做好面條端上來時,殷陵遊和毛三裡已是洗漱完畢,換好了衣裳。
在得知殷陵遊和毛三裡被卷入事端之後,夏明月着人為二人收拾院落之餘,也給兩個人準備了日用品和衣物。
隻是這衣物雖然是夏明月按照記憶中兩個人的身形尺寸,甚至還縮小了一圈來做的,但此時殷陵遊和毛三裡兩個人消瘦太多,穿起來仍舊如同麻袋罩在了身上,不得不系緊了腰帶。
莊翠給兩個人先搭了搭脈,而後松了口氣,“幸好,都是皮外傷,并不曾傷及其他,隻是這段時日師父和師兄受了驚吓,每日飲食也跟不上,傷了身體,需要好好調養一段時間才行。
”
說罷,莊翠便急忙去分别拟了養身補身的方子,更是去準備藥膏和藥粉,好方便兩個人擦敷傷口。
夏明月則是急忙将面條放到了兩個人跟前。
殷陵遊和毛三裡已是饑腸辘辘,這會兒接了筷子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慢些吃,不夠還有。
”夏明月勸說,更是将面湯分别給兩個人端了一碗。
多喝上些許面湯,好增強胃的飽腹感,避免因為長期饑餓突然暴飲暴食而帶來身體的不适。
殷陵遊和毛三裡皆是大夫,明白這其中的關鍵,即便現如今再如何饑餓,覺得夏明月做的這雞湯面再如何好吃,也不敢一下子吃得太多、太快,隻喝上幾口熱乎乎的面湯,再慢慢地吃那些煮的足夠軟爛的面條。
一碗雞湯面用了一刻多鐘的時間才徹底下肚,而肚子被填飽之後,殷陵遊和毛三裡心裡也才徹底踏實,松了口氣。
“總算是平安無事了!
”殷陵遊感慨了一句。
毛三裡不說話,仍舊是拼命點頭,如小雞啄米一般。
“沒事了,沒事了,以後都沒事了。
”夏明月忙寬慰道,“皇上已經下旨懲辦了蔔永瑞,否認了所謂前朝皇子之事,也認為殷大夫您哪怕是前朝太醫也并無任何影響,殷大夫和毛大哥盡管放心吧。
”
不但如此,也因為蔔永瑞鬧出來的這件事,許多人面上雖然并不過多議論,但實際上許多雙眼睛都暗地裡盯着。
殷陵遊和毛三裡若是往後有任何閃失,所有人都會下意識認定乃是皇家所為,反倒是他們兩個平安無事,才能證明皇家坦坦蕩蕩,坐實了前朝皇子乃是子虛烏有之事。
因此,他們兩個人會非常安全,皇家會派人暗中保護盯着,期盼其長命百歲的那種安全。
“方才來的路上賀大人也說我們安全了,讓我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