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跪在地上,聲音有些發顫,“主子,您的玉璧似乎不見了……”
蕭洛辰聞言低頭,果然見自己的腰間隻剩下寵愛的妾室給他縫制的鴛鴦香囊,原本與香囊一并挂着的玉璧,卻不知所蹤。
玉璧是皇上所賜,每一個皇子自周歲起皆有一塊,是身份的象征,亦是皇子對皇上的君臣父子敬重。
因此,無論是入宮觐見還是宮中宴席,皇子們皆需佩戴這塊玉璧,否則便是有失體面,與衣冠不整無異。
方才與蕭洛郃一并離開宴席之時,蕭洛辰記得玉璧還挂在身上,甚至還伸手捏了一捏。
現在想來,大約就是在方才去麗陽亭的時候丢的。
“還不快去找!
”蕭洛辰有些煩躁。
“是。
”侍從急忙前去找尋。
與蕭洛辰考慮的差不多,侍從也覺得大概率是掉在了麗陽亭附近,且最大的可能性是方才蕭洛辰擡腳踹人之時。
畢竟隻有那樣大的動作,才會讓玉璧不小心掉落。
一路按着記憶前去找尋,提着燈籠一點一點地照亮路上和旁邊的花草叢,終于在方才出了小意外的地方,看到玉璧正躺在路邊的枯草之中。
侍從頓時松了口氣,急忙将玉璧撿拾了起來,拿自己的衣裳将其擦拭幹淨,一路小跑到了蕭洛辰的跟前,将玉璧為其戴上。
“在我身邊做事,需得當心一些!
”蕭洛辰沒忘記喝了一句。
“是。
”侍從誠惶誠恐地應下了聲,低着頭跟着蕭洛辰回到了宴席上。
蕭洛郃早已回來,看到蕭洛辰進來之時神色無異,更是和溫立言等溫家人微笑回應,便知方才他離開之後,溫立言已經将其勸說好。
果然是牆頭草一個。
毫無自己的判斷力。
啧,真的很想看一看,這蠢貨還能活到什麼時候。
蕭洛郃滿臉皆是嘲弄,鄙夷的目光落在蕭洛辰身上了許久。
待目光落在蕭洛辰腰間挂着的玉璧時,頓時愣了一愣,片刻之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
”蕭洛辰剛剛坐定,見蕭洛郃如此,心中不悅。
“沒,沒什麼。
”蕭洛郃擺了擺手,“這首曲子彈錯了一個音,我覺得有趣罷了。
”
蕭洛辰對音律并不精通,隻覺得這首曲子彈奏的十分熱鬧,卻不知道是否真的彈錯了一個音,但看到蕭洛郃瞧他的目光中滿都是蔑視之意,心中惱怒不已,“附庸風雅!
”
蕭洛郃并不惱怒,隻自顧自地将杯中的酒水送到了口中。
片刻後,蕭洛郃對身邊的侍從耳語了一番。
侍從聽罷,滿臉嚴肅而去。
而此時,離席一段時間的皇上和皇後娘娘一并回到了崇陽殿。
丁大海示意所有人安靜下來,而後恭敬地跪在了皇上的旁邊。
殿上赴宴之人見狀,也皆是在在各自的座位旁邊恭恭敬敬地跪拜。
皇上開了口,聲音沙啞,“今夜本是除夕,實該阖家團圓之時,但朕突然收到了一個消息,思來想去,還需告知諸位,并昭告天下為宜。
”
能告知文武百官,且昭告天下的,皆是十分重要之事,但看皇上此時的狀況,神色哀痛,滿面凄涼……
莫非,是十分不好的事情?
殿上所有人皆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更是屏住了呼吸,仔細聽皇上的話。
皇上在頓了一頓之後,更是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繼續哀聲道,“朕的第三子蕭洛安,數月前被朕派往梅嶺調查梅嶺傳出來的有人私自開礦之事,現如今事情水落石出,蕭洛安也已經查清了原委始末,卻在歸京途中遇到劫匪強盜……”
“一行數人皆是被殘忍殺害,就連蕭洛安也因此喪命,那些劫匪強盜更是心狠手辣,在殺人之後縱火焚燒,毀屍滅迹……”
說到此處,皇上一度哽咽,眼圈更是發紅,再無法繼續言說下去。
“此事突發,屬實令人意外,更令人傷心,但逝者已逝,皇帝還是節哀吧。
”太後發了話。
底下人異口同聲,“請皇上節哀。
”
而之後,便有人站了出來,“啟禀皇上,三皇子遭此劫難,雖令人痛心,但究其根本,土匪強盜作亂至此,實屬不該,臣以為需派人清繳,以平衆怒,以安民心。
”
“皇上,梅嶺私自開礦之事,始作俑者已經查清,三皇子卻在此時遭遇橫禍,依臣之見,乃是有人蓄意為之,想要殺人滅口,請皇上細查此事,為三皇子主持公道!
”
“皇上,阮志恒乃是梅嶺案中的關鍵,此時突然被殺,必定是有人蓄意為之,阮志恒乃是溫家女婿,臣以為此事與溫家有脫不開的幹系,請皇上務必派人,徹查此事!
”
“皇上……”
一時之間,殿上紛紛有大臣站了出來,矛頭十分一緻地指向溫家。
“皇上,臣以為此事與溫家并無關系,阮志恒之事連累溫家,溫家本就因此煩惱,斷然不會在這個關頭再做此之事,惹火上身。
”
“皇上,臣也以為,此事乃是有人蓄意為之,為的是将此事栽贓陷害溫家!
”
“皇上,謀害皇子,誣陷旁人乃是重罪,皇上理應細查此事,還溫家一個清白!
”
“……”
反對的聲音陸續響了起來,與先前指責溫家的聲音針鋒相對,互不相讓,争執不休。
大殿之上,立刻變得喧嚣不已。
那些本來參加宴席的女眷們此時面面相觑,不知道該不該聽這些事,有意想要從殿上退到偏殿之中,但并無人起這個頭,便也隻好作罷,隻跪在地上,将頭垂得極低。
眼觀鼻,鼻觀心,耳朵也盡力地關閉起來,不将這些話聽入腦中。
而就在大殿上許多大臣因為蕭洛安的意外而争執不休之時,蕭洛郃站了起來,到了最前頭,恭敬叩拜,“父皇,兒臣以為,三弟之事,大哥興許知道些什麼。
”
突然被拉進了漩渦之中,蕭洛辰意外之餘,怨恨地瞪了蕭洛郃一眼,跪在了其旁邊,滿臉皆是幽怨,“父皇,兒臣不明白,二弟為何會如此說,難道僅僅是因為兒臣的母妃乃是溫家女,二弟便要以此來陷害兒臣?
”
“求父皇為兒臣做主!
”蕭洛辰結結實實地行了個禮,再擡起頭來時,滿眼通紅,似受了極大的委屈。
皇上睨了蕭洛郃一眼,“郃兒說說看,為何會說辰兒會知曉此事?
”
“回父皇,兒臣并非信口開河,實則是因為兒臣看到三弟的玉璧此時正挂在大哥的身上,所以才認為大哥興許知道些什麼。
”
蕭洛郃的話音落地,在場所有人皆是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蕭洛辰,慌忙地将腰間挂着的玉璧扯了下來,仔細端詳。
皇子的玉璧皆是一模一樣,且選用的是品質上等的羊脂白玉,從外表乍眼看去,根本不會看出有任何不同,但若是仔細去看,能看得到在玉璧的底部,刻着每個皇子名字的最後一個字。
這個字刻得極小,哪怕此時大殿之上燈火通明,蕭洛辰也是略費了些時間才看清那個字。
是個“安”字。
所以,這塊玉璧,一定是蕭洛安的。
可是,蕭洛安的玉璧怎麼會在他的身上?
蕭洛辰吓了一跳,手中的玉璧下意識被扔出去老遠。
丁大海急忙走了下來,将那塊玉璧撿了起來,呈到皇上的跟前。
皇上仔細端詳,亦是看到了那玉璧底部所刻的“安”字,登時眉頭緊鎖,“這玉璧的确是安兒的,但是為何會在辰兒的身上?
”
這聲質問,聲音不大,語氣不疾不徐,卻是猶如千斤重的大錘一般,重重地砸在了蕭洛辰的心上。
蕭洛辰腦袋似炸開了一般,嗡嗡響了好一陣子,許久之後才回過神來,面色蒼白地開口,“父皇,兒臣不知,兒臣不知啊……”
“這玉璧乃是皇子的貼身之物,幾乎日日都要佩戴,大哥手中既然有三弟的玉璧,那便說明大哥近日必定是見過三弟的。
”
蕭洛郃見時機極佳,步步緊追,“還是說,這三弟出事,本就是大哥指使,底下人做完了事情将玉璧拿了回來複命,而大哥一時得意忘形,順手與自己的玉璧放在一處,今日又不小心拿錯?
”
“你血口噴人!
”蕭洛辰猶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登時跳了起來。
“大哥若是覺得我說的不對,那大哥便說一說,這三弟的玉璧究竟為何會在大哥的身上?
”
蕭洛郃的質問,讓蕭洛辰無言以對,隻能将頭搖成了撥浪鼓一般,“父皇,兒臣不知,兒臣不知啊……”
“皇上。
”淑貴妃急忙跪在了蕭洛辰的旁邊,張口求情,“辰兒一向老實敦厚,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以一塊玉璧便要定辰兒的罪名,屬實不夠公道。
”
“且這玉璧隻是一個小小的物件,樣子相似也極其容易混淆,大約,大約是三皇子臨去梅嶺之時不小心和辰兒弄錯,所以辰兒一直佩戴的是三皇子的玉璧并不知曉而已啊……”
淑貴妃話音還不曾落地,外頭突然進來了一個小太監,張口想要說話,但見殿内形勢不對,便住了口,讪讪地站到了一旁。
丁大海眼見察覺,走過去詢問狀況。
待聽完那小太監所說的話之後,臉色頓時大變,接過其手中的物件便慌忙回到了原處。
“又出了何事?
”皇上見丁大海神色慌張,張口詢問。
丁大海急忙跪在了地上,“回禀皇上,方才底下有人來報,說在麗陽亭附近撿拾到了一塊玉璧,聽人提及似乎是皇子所有,便慌忙送到了這裡,想着交還失主,老奴看了看,這塊玉璧似乎,似乎……”
“有話直說!
”皇上有些不耐,“莫要吞吞吐吐!
”
“是!
”丁大海咬了咬牙,“這塊玉璧,似乎正是大皇子的那塊!
”
此言一出,滿殿一片嘩然。
既然大皇子的玉璧被找到,那與三皇子的玉璧不小心弄混的事兒便不成立。
而此時,大皇子的玉璧方才丢在了外頭,他身上佩戴着三皇子的玉璧,三皇子此時已經被人謀殺,那殺害三皇子的兇手……
所有人皆是看向了大皇子。
一道道的目光如同一把一把的利劍,蕭洛辰隻覺得渾身上下似被刺出了一個一個的血窟窿,整個人正在慢慢死去。
蕭洛辰将嘴巴張了又張,想要張口辯駁解釋,卻是說不出來任何一句話。
一旁的淑貴妃也是絞盡腦汁,但此時實打實地證據擺在了跟前,以至于她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來為蕭洛辰解釋。
而且,此事實在是太詭異了!
蕭洛安是被溫家解決的,人死在遠在數百裡之外,這玉璧為何就跑到了蕭洛辰的身上?
就在淑貴妃焦急之時,溫永澤和溫立言等溫家人急忙為蕭洛辰求情。
蕭洛郃見狀,朝自己的親信使了使眼色。
工部催侍郎開了口,“啟禀皇上,大皇子久在宮闱,手中并無多少人手可用,三皇子身邊侍衛頗多,論理來說,大皇子并不具備去殺害三皇子的能力。
”
“隻是大皇子的外祖家乃是溫家,溫家家大業大,人手衆多,且此事與溫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臣以為此事必定是溫家所為,而大皇子亦是知曉此事!
”
“請皇上徹查溫家與大皇子,還三皇子一個公道!
”
此言一出,許多人紛紛附和,“請皇上徹查溫家與大皇子!
”
而原本偏幫着溫家辯駁之人,此時卻是不再張口。
畢竟此事有着實際的證據,他們若是一味争執,下場便不好說了。
尤其溫家若是的确做了此事的話,那他們此時要做的,是盡力撇清幹系。
于是,此時此刻,殿上的聲音十分一緻。
徹查溫家與大皇子!
皇上深吸了一口氣,“朕屬實不敢相信殘殺手足之事能夠發生在皇室之中,但眼下事實擺在朕的面前,屬實讓朕不能不信……”
“傳朕的口谕,此事由刑部侍郎賀淩峰負責,務必将此事徹查清楚,大皇子蕭洛辰,溫家家主溫永澤嫌疑重大,暫且禁足玉泉宮中,任何人不得探望,溫家入京所有人,無诏不得出溫家宅院半步,待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之後,再做定奪!
”
“是,臣遵旨!
”賀淩峰朗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