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很簡單,靠西邊是一整鋪的大炕,炕梢是一個炕櫃,挨着炕櫃地上是一對箱子,箱子上放着個笸籮,裡邊是針線活。
地面不大,但是很幹淨,靠着北牆邊是張單人床,上邊的被子打着很多補丁。
地中間有一張小方桌,四個小闆凳放在桌下,就是這個家的一切。
炕頭這邊挂着一塊也就兩尺寬,補了各種補丁的幔簾,這個是坐月子都會放的,擋着門風的簾子。
幔簾裡躺着一個婦人,頭上包着白布,氣息微弱,她聽見聲音,掀開了幔簾小聲問了一句:“是雲朵不?
”這人便是白雲朵的娘連桂蘭連氏了。
白雲朵這時候也接受這個身份了,隻是叫娘還有點不習慣,所以沒說話,隻是對着連氏擠出個笑容。
那婦人撐着胳膊坐起來:“雲朵啊,八郎抱回來沒?
”
白雲朵點點頭,把那個小奶娃子抱過來,放在婦人身邊:“放心吧,我不會讓别人把八郎抱走的。
”
“你大哥給東家送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娘現在就指望你了。
”
說完她看見了白雲朵頭上的傷,趕緊拉着白雲朵過去:“雲朵,這腦袋咋的了?
出血了?
疼不疼?
都是娘沒用,保護不了你們。
”說着,抱着白雲朵開始哭起來。
白雲朵被婦人這麼抱着,忽然覺得好溫暖,前世母親的懷抱什麼滋味,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這個家雖然窮,雖然困難很多,可是讓白雲朵很暖。
她趴在連氏的肩上搖搖頭:“娘,我不疼,沒事。
放心,隻要有我在,不會讓你們受欺負的。
”
白小草想到剛才白雲朵打了白荷花的事,趕緊跟連氏彙報:“娘,大姐可厲害了,剛才把荷花堂姐打了。
”
這一說不要緊,連氏吓得臉都白了:“雲朵,你怎麼這麼糊塗,你大伯家的人,咱們惹不起啊,你這……”
白雲朵拍了拍連氏的胳膊安慰道:“沒事的娘,放心,我不會沒分寸的。
”說完,她摸了摸額頭又道:“娘,我頭上傷了,得找個大夫看看去,要不該落了疤了。
”
那婦人氣息微弱,帶着自責道:“雲朵,咱們家哪有錢啊?
村裡的郎中咱們也看不起,你讓小草去竈坑掏點爐灰抹抹,不淌血就沒事。
”
白雲朵可不想頭上落疤,但是現在也跟連氏說不清,所以她道:“娘,你就别擔心我了,你趕緊給弟弟喂奶吧,這傷口我自己能處理。
”
說完,她找到一個水杯子,自己喝了幾口水,感覺舒服不少,然後對着白小草使了個眼色,讓白小草跟着她一起出來了。
連氏以為她弄爐灰去,沒想别的,抱起了身邊哭鬧的孩子。
白小草跟着白雲朵出房門問:“大姐,你上哪去,我還沒給你掏爐灰呢。
”
“這村裡郎中在哪,帶我去看看。
”白雲朵可不委屈自己,所以剛才讓白小草出來,就是為了去找郎中。
白小草一直覺得這個大姐不一樣了,可是再怎麼看,這個就是自己的大姐啊。
“大姐,咱們沒銀子,看不了病的。
”白小草急的要哭了。
“你帶我去,我自然有辦法。
”白雲朵心裡有點數,因為前世自己的爺爺對偏方頗有研究,還整理在一起,讓她幫着排版印刷,分給周圍的親戚朋友,她記住了不少,這些怎麼也能換來個免費包紮個傷口了。
白小草不敢多問了,因為這個大姐盡管懂得多了,可是好像沒有以前那麼對自己熱乎了,有點陌生:“我帶大姐去。
”
兩人出了門,白雲朵看着村裡這麼多辦喪事的,街面上卻沒什麼人,才覺得不對問白小草:“小草,這村裡怎麼這麼多辦喪事的。
”
“大姐,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麼?
”說着又要哭,她是真的害怕大姐有點什麼。
白雲朵理解小孩子心裡害怕,不過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摸着白小草的肩膀:“小草,你先别哭,大姐隻是暫時的頭被撞的有點暈,一想事就疼,慢慢會好的,你先幫大姐回想一下這些。
”她的腦海裡還是有一定的影像,就是很模糊。
白小草點點頭,擦了擦眼淚道:“上遊正在修橋的河壩出了事,死了很多人,而修橋的都是這附近幾個村子的,咱們村是死的人最多的。
”
白雲朵不解的反問道:“這是冬天,怎麼還有施工?
”
說起這個,白小草就更忍不住眼淚,趕着用袖子抹眼淚,趕着把知道的說出來。
“官府為了趕工,所以逼着每家必須出人去修橋。
去年秋天去的,就連過年都沒讓回來,天暖時候修橋,冬天可以在冰上往對岸運送石頭,減少工期。
前幾天冰面斷裂了,一下掉裡了三十幾個人,找到屍體的都沒十個,咱爹的屍體也沒撈上來,隻能立個衣冠冢了。
”沒說完白小草就泣不成聲。
白雲朵的眼前忽然的一亮:“沒有屍體不能就證明死了,或許爹還活着。
”
白小草搖搖頭:“都找了三天了,方圓幾十米都是冰封的河面,就那麼一個坑掉進去,怎麼可能活着?
”
白雲朵的心裡還存着希望,但是現在說多了也沒用,她又問:“當初為啥咱家選咱爹去的?
”
白小草聽着葉落兒的話,趕緊回答:“大伯在鎮上當賬房,二伯是木匠,四叔會打獵,小叔在鎮上上學堂,所以隻能咱們爹去。
”
白雲朵這時候腦子裡也出現了一些片段,袁氏生三兒子白遠海的時候,難産差點丢了命,算命的說白遠海的生辰八字和袁氏相克,導緻袁氏對白遠海一直不太好,這也是為什麼别的叔伯都有點手藝,而白遠海隻能賣苦力的原因。
當然,這還不是全部,娘連氏生大哥白樹岩那日,袁氏出門就摔了一跤,弟弟白樹峰出生那天,袁氏又肚子疼了一天,就連生八郎這天,袁氏也是胃不舒服了半宿,再經過兩個伯母一個小姑的引導,讓袁氏覺得跟他們這一房都相克。
其實仔細想想,哪有那麼相克?
除了袁氏難産是真的,剩下的都是别人借着那件事做文章罷了。
當然他們那麼容易成功,也是因為袁氏的自私,為了自己虐待兒孫。
說着話,兩人往郎中家裡走去,白雲朵也弄清楚了自己的不少事,今年她才十二歲,說實話,她真的不知道是喜是憂,畢竟比前世小了十多歲,這等于賺了十多年的壽命,可是這忽然的變成孩子了,感覺也是怪怪的。
很快到了郎中家門口,白雲朵在門口把身上的重孝拿下來,放在妹妹手裡:“你拿着這些等我。
”就算是現代人也知道,帶着重孝不能進别人家,對人家不尊敬。
白小草拿着孝衣,很緊張的看着白雲朵:“大姐,你沒有銀子。
”
“我有辦法,你等我就是。
”白雲朵說着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