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芝被裴珩扶着,緩緩起來,白芷忙将一件單衣給甯芝披上。
甯芝被扶着回了後頭的一個宮殿。
她如今前後都傷着了,躺着也不敢,畢竟前面好了些,還是趴着。
後背剛止血,還是脆弱時候。
“先哄孩子,他吓壞了。
”甯芝覺得自己幹渴的要死。
她知道,這是出血之後的正常反應。
不過這幾個月連續叫咩咩受驚吓,她都要心疼死了。
咩咩剛才一路跟着爹娘回來,是真的吓到了,整個人呆呆的。
裴珩這會子才注意到兒子,忙将他抱起來:“不怕,你娘親沒事,都是爹不好。
”
咩咩呆住,剛才明明哭的撕心裂肺,這會子反倒是不會哭了。
甯芝一看就吓着了,小孩子最是怕吓着。
這一幕太血腥,大人看了都受不住……
“完了,他吓着了。
”
說着就要起身,可疼的又起不來跌回榻上,胸前傷口都疼的厲害。
“别動别動!
”裴珩一隻手抱着孩子,一隻手壓着甯芝:“不要動!
”
白芷忙來幫着按着甯芝:“王妃别急,沒事的,小殿下沒事的。
”
咩咩這會子呆呆的眼神裡有了些不一樣。
連翹心疼的已經哭了,忙來拍咩咩後背:“小殿下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
哄了好一會,咩咩才忽然大聲哭出來。
哇的一聲,哭的甯芝心都碎了,跟着孩子就哭,也是出聲的哭。
裴珩被自己的妻子孩子哭的也是心碎。
心裡将刺客恨的淩遲了一萬次。
咩咩哭了好一會,哭到睡着之後,甯芝也撐不住了。
裴珩哄了好一會,看着娘倆挨着都睡着,才算是安心了一點。
苗先生已經進宮來了,見甯芝又受傷也是要爆了。
等給甯芝看過開了藥,出來就爆了:“上回差點就要命了!
怎麼又受傷了?
這是不讓她活了?
她一個丫頭,能經得住三番四次出血麼?
”
“是本殿的不是,她如何?
”裴珩嗓子幹澀。
“哎!
不好,能好麼?
勞累過度,憂思過甚,接連兩次受傷,這回好好靜養吧。
”苗先生老了,倒是也天不怕地不怕了。
“殿下要是還要這個媳婦,就免了她跪靈吧!
她這兩個月最好卧床休息,别再大喜大悲了,吃不住。
”
苗先生一邊開方子一邊嘀咕:“好底子都要毀了,有這麼可憐的過日子麼!
這叫什麼事!
”
“勞煩先生了,我定不會叫她受傷了,跪靈自然也免了,隻是……隻怕如今這形勢,她少不得還是要操心。
就算我不許,她也免不得。
還請苗先生想法子,叫她盡量好過些吧。
”
苗先生歎氣,也知道這陛下過世,新帝還沒登基的時候,不費心是不可能的。
“老頭子盡力吧!
隻是萬不可再受傷了,再有一回,小命鐵定沒了。
”苗先生說着又道:“對了,這兩三年不能生孩子!
”
“哦,陛下過世,也是不能,這倒是正好。
哎,再趕着生一個孩子,也是要了她的命。
”
裴珩在榻前看了許久,心裡心疼的厲害。
方才是他反應慢了一步。
本以為刺客是對着他來的,一心要注意護着芝芝,沒想到刺客的目标就是芝芝……
裴珩攥着手出來,就見玄雷和玄風已經在了。
“人找到了,自盡了。
”玄雷低頭:“已經派人查了,這個人是個奴隸,潛伏在宮裡的。
我們雖然已經将整個皇宮搜遍了,但是……是屬下失職了。
”
畢竟是二十多年沒再過的地方,竟然有人潛藏下來了。
“繼續查吧,将甯蘊叫來。
”裴珩有點沉默。
一會,甯蘊到來。
就在這個宮殿的偏殿,裴珩與甯蘊單獨坐着。
“芝芝想要的,我都給她。
”裴珩半晌之後開口。
甯蘊心裡一個咯噔,猛然看過去。
“如今就有人要她的命,日後我确實不能保證完全保住甯氏一族。
甚至,日後我也怕有人将髒水潑在她頭上。
卞後還活着,隻要活着,就是危險。
狄述是她親哥哥,我不能殺了他。
有朝一日。
總會有人翻出這些事來。
哪怕是那時候我護着她,也不希望她受這些閑言碎語。
”
“她這樣的人,如果關在後宮中,成日面對的是旁人的诋毀。
或者是每隔三年,就聽大臣們要上奏給我選妃子。
就算是我不要,她也會很難過。
”
裴珩笑了一下,笑的自嘲:“我素來知道她的驕傲。
這樣的日子,隻怕是一個三年,她都是不會忍耐的。
那時候……她能如何?
不再是如今手裡有兵權的王妃。
甯氏也會漸漸的走下去。
那時候,她難過也沒有辦法。
定然會與我決裂。
空有夫妻之名,沒了感情。
”
“而我根本舍不得磨掉她一身驕傲。
舍不得她受人指摘。
舍不得她無可奈何的坐在皇後之位上與衆人交鋒。
更舍不得她本來是這樣風華絕代的人,卻困在高牆中。
”
“所以,這皇位,她要,就給她吧。
”
甯蘊愣着,沉默了許久之後問:“那你呢……你……是皇子,你甘心麼?
你說的這些,我也舍不得她受。
可是她不受,你呢?
”
“你還是不了解你姑姑。
”裴珩笑了笑,這回,帶着輕松。
“她要走的,隻是個名頭。
她一樣舍不得我被關起來打磨。
我這樣一個征戰多年的皇子,她怎麼會舍得叫我下半身困在宮中呢?
”裴珩笑了笑:“我……隻要邁過這道坎,也就無所謂了。
”
“臣确實不懂這個……”甯蘊不得不低頭。
他第一次發現,他真是……不懂姑姑與這個男人的感情。
“如今就是機會,我将皇位讓給她,但我不希望起沖突。
你要清楚這一點。
”裴珩道。
甯蘊起身跪下:“臣……定然聽殿下的。
”
揮手叫甯蘊走後,裴珩獨坐了許久。
如他所說,一旦跨出這一步,也就無所謂了。
很久之後,他叫人拿來了紙筆。
擡起手,白紙黑字開始落筆。
筆走龍蛇,他寫的毫不猶豫。
尤其是那一句:自知無才,讓位嫡妻。
更是絲毫不曾停頓。
決定了,就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