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是明白，不在自欺欺人。
臨京城，終究是不由他控制了。

　　不管是裴霖還是珩兒，都……都比他強了。

　　“你……你與朕說實話。
是珩兒叫你回來的麼？
”建文帝問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是平靜的。

　　“是我自作主張，不過陛下安心。
甯芝絕沒有作亂之心。
裘海背叛陛下，已經誅殺。
梁楚晗已經被甯芝拿下。
皇孫已經出宮，韓大人此時不知所蹤。
甯芝實在不該帶兵進宮，不過事情緊急，也是無奈。
如今玄衣衛的人已經清理出宮了。
下一部等趙瑞趙大人清理了步兵營之後，重新給皇宮布防。
我帶來的人不會留在宮中。
”

　　建文帝又沉默了一會才問：“當初，朕定下這門親事，是想甯則禮幫襯珩兒，你說是對了還是錯了？
”

　　“祖父若是在世也會這麼做的。
總不能叫裴霖給裴珩造成麻煩。
祖父不在，甯芝做也是一樣。
甯芝心悅二殿下，沒有别的心思。
”甯芝回答的清楚，一字一句，沒有任何猶豫。

　　“太子……”建文帝恍惚：“應該已經去了。
”

　　“甯芝知道了，這就帶人去太子府。
太子是儲君，他過世，該是國葬。
這些事，就叫甯芝操持吧。
”

　　建文帝點頭，沒有再說一句話。

　　甚至沒問一句裴霖。

　　因為他知道，很多事，不必問了。

　　問了也是一樣的……做不了主了。

　　這個一輩子軟弱的帝王，終于在這一場變故裡，徹底明白了以後的日子該如何過。

　　隻要……隻要珩兒好好的，就都好了。

　　甯芝留了一部分人在宮裡，然後帶着李執趕到了太子府的時候，趙瑞也已經差不多赢了。

　　見了甯芝，他也不意外。

　　方才就有人來報了宮門前的事。

　　趙瑞不傻，他已經知道，除了背叛的裘海那一批人和暫時不能歸攏的人之外，眼下這臨京城，已經被甯芝控制住了。

　　隻能長歎一聲：“萬萬沒想到啊。
”

　　“趙大人素來對陛下和太子忠心不二，如今太子殿下過世。
不知趙大人和願意對陛下和二殿下忠心不二麼？
”甯芝開門見山，問的直接。
而與此同時，孤籠鎮的人已經展開了，要是趙瑞說錯了一句話，就又是一場血戰。

　　而已經戰了許久的步兵營的人已經無力抵抗了。

　　趙瑞畢竟是曾經上過戰場的人，不比裘海那麼慫。

　　他冷靜了一會，問了一句：“忠于陛下與皇子，是臣子本分。
臣就問一句，真的隻是忠于陛下與二殿下麼？
”

　　不是……需要忠于你甯家麼？

　　“自然，食君之祿，分君之憂。
趙大人是明白人。
”甯芝眼神真摯。

　　“那臣自然是願意的。
臣絕無二心。
”趙瑞低頭。

　　“既然是這樣，就請趙大人帶人進宮吧，我的人畢竟是地方駐軍，不好久留。
裘海已死，跟着他叛變的官員已經全部斬殺。
其餘的，趙大人自己收尾吧。
要是甯芝有哪裡做的不好，冒犯了大人，還請大人念在甯芝沒有經驗，原諒甯芝。
”

　　“九姑娘十分分明，處置沒有絲毫差錯。
臣這就帶人進宮。
”趙瑞看了甯芝許久，還是拱手走了。

　　這個女人啊……天仙之貌，修羅之手。
她若是善，或許能扶持裴氏百年江山。
她若是為惡，或許裴氏江山就要斷在她手中了……

　　太子府門前，衛淩手裡握着長劍。

　　劍尖垂地看着甯芝。

　　甯芝沒有多的話，隻是道：“衛大人辛苦了。
”

　　然後就越過他進了府。

　　衛淩沒有攔着，他隻是緩緩提着劍，跟着甯芝也進去了。

　　随後他倒：“太子殿下半個時辰前過世了。
”

　　“……終究是沒趕上最後一面。
不過想來，太子殿下應該給裴珩留了話的吧?”說這話的時候，甯芝沒有停頓，依舊往裡去。

　　衛淩說了一聲是。

　　甯芝就沒問是什麼話，她不可能問。

　　太子妃與韓側妃都在後院，被衛淩的人困着，此時也不知道甯芝來了。

　　甯芝進了太子的寝殿，内室裡，太子穿戴整齊的玄色參雜着大紅的太子服制。
靜靜的躺着。

　　甯芝走過去，跪下來：“姑父，芝芝來晚了。
”

　　衛淩一肚子話，就都被這一聲姑父堵回去了。

　　甯芝伸手，碰了碰太子的手。

　　已經是冰冷，然後她輕輕歎氣：“小時候，我也被你這隻手摸過頭頂的。
”

　　一直以來，她對太子的觀感都不錯。
隻是覺得他是個軟弱的人。

　　可是他很和善，即便甯鸾與他關系是那樣，可他見了甯芝的時候，總也是笑着。

　　并不是讨好甯家，而是單純的，挺喜歡甯芝這個人。

　　這一點，甯芝清楚。

　　所以，就憑這一點，一個挺喜歡你這個人的人去世了，就該有這一跪。

　　“姑父放心，甯芝答應你一件事。
這一輩子，甯芝不會害裴珩。
會對他好，給他生育兒女，陪他白頭到老。
如果姑父你聽得見，甯芝也就放心了。
如果你聽不見了，自然也有蒼天再上，甯芝絕不敢違背誓言。
”

　　說罷，她磕了三個頭，然後利索起身。

　　“太子殿下的後事是大事。
裴霖如今不能再管殿中省的事了。
想來殿中省也已經預備好了，衛大人親自主持就是了。
”甯芝說着，就往後院去。

　　衛淩沒有阻攔，就沒有敢阻攔。

　　甯鸾已經換上一身孝衣。

　　見着甯芝，不可置信的看她。

　　甯芝一直沒有時間換衣裳，甚至沒有将臉上的血迹擦了。

　　這會子，那血迹已經幹了，難看的幾個黑點。

　　甯鸾愣了許久才叫人趕緊拿來帕子給甯芝擦臉。

　　“你怎麼回來了？
”甯鸾聲音抖着。

　　“姑姑不必慌張，我來是看看你如何了。
外面的事，一會叫人與你說吧。
我現在還有事。
留幾個人看着你。
别出什麼事了。
”甯芝道。

　　這時候，韓清甯要想報仇，很可能要了甯鸾的命。

　　甯鸾咬唇許久，終究是點了頭。

　　甯芝出了太子府的時候，已經過了大半夜。

　　天很黑，她卻渾然不覺。

　　“裴霖回府了麼？
”甯芝問。
裴霖此時，應該不至于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