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懂事晚。

　　比如說太子妃甯鸾。

　　她這麼些年任性妄為，縱然知道自己有錯，卻也沒有認識的太過深刻。

　　直到甯則禮去世，直到甯則禮留下遺言說原諒了她。

　　她才實實際際的感受到，這二十來年裡，爹爹是如何真的怨恨她的。

　　逝者已逝。
再多的傷懷，都不如做一些實際的事情。

　　于是，混沌了幾十年的太子妃甯鸾悟了。

　　就在萬家出事的第二天一早，太子妃甯鸾的折子就擺在了陛下的案頭。

　　自然是求陛下徹查甯則禮過世一事的折子。

　　太子妃有這個權利直接給陛下上折子。

　　而不管是太子本人，還是中書省，都沒必要攔截這折子。

　　因為甯鸾既然敢上，就不怕攔截。
攔截了，她也是可以進宮去的。

　　而這一日的朝堂之上，風雲詭辯，因為萬尚書的過世，一切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一天一夜的發酵，足以叫這些聰明的，會自保的官老爺們想多。

　　而人，最怕想多，想得多了，也就顧及多了，顧及的多了，未免束手束腳。

　　還是那句話，沒有人與甯家有那種甯願玉石俱焚也要拼死一鬥的決心。

　　縱然是韓家，也不能。

　　便是甯鸾毀了一個韓清甯，也許在她們之間，這是天大的事。
可是對上朝堂風雲，便也不算什麼大事。

　　需要的時候，這是個借口，不需要的時候，就不會有人提起這件事。

　　韓家這麼多年對付甯家，也根本不可能單純隻是因為韓清甯。

　　大多還是因為地位之争，名聲之争，以及尊榮之争。

　　而有的時候，一膝蓋跪下去，就是一輩子的低人一等。

　　比如此時，甯鸾可以上折子與陛下對話。
韓清甯卻沒有這個權利。

　　朝堂之上，對甯家的彈劾仍舊再繼續，可是甯菘明顯感覺到，今日的朝堂上，是比前幾日要微妙的多。

　　是，上了折子的人依舊是在據理力争，可是也難免露出氣短的樣子來了。

　　自然任何事情都沒有那麼快，這裡是朝堂，一切都要不露痕迹，一切都要順勢而為。

　　因為甯鸾的折子，甯菘也上前一步，他要是單純說官職，是無法參加大朝會的。

　　可是他并非隻有官職，還有甯淵留給他的爵位：渭北候。

　　伯爵以上，隻要有事，就可以上朝。
無事告假也一樣沒人管你。

　　既然有此機會，他自然每天都不會錯過。

　　甚至建文帝都這段時間很是勤勉，以前他絕不可能每天上朝的。

　　甯菘上前一步朗聲道：“臣渭北候甯菘有本啟奏。
”

　　建文帝循聲看去，也看不清楚，知道這是甯家子弟，就說了一聲準。

　　甯菘便将折子遞給了裴忠，然後朗聲道：“祖父過世已經一旬，家中無不悲痛欲絕。
今渭北尚在戰中，渭南也不得安生。
因皇命難為，故而甯家子孫多不能回家奔喪。
祖父遭人謀害，本就走的凄涼，至今沒有抓到兇手，甯菘愧對祖父，愧對甯家列祖。

　　還請陛下慈悲，下旨嚴查祖父遇害一事。
祖父于家是甯家長輩，于國乃是一國丞相之職。
更不說還有吏部尚書，中書省的職務。

　　又因皇家看中，身後追封了郡王，實乃榮耀之至。
而如此一人，死的這般蹊跷，卻不得不叫世人擔憂。
叫百官惶然！
甯菘跪求陛下徹查！
”

　　說着，甯菘就跪下來了。

　　他一跪，甯氏那些死忠們也都跪下，都是口口聲聲求陛下徹查。

　　甯菘這段話，說的精妙。

　　是啊，甯家且不說，甯則禮多職在身，死之前還是個國公呢。
就這麼死了？

　　唇亡齒寒，他們難道不擔心麼？

　　何況，不管甯則禮是如何，至少他死的時候還是甯相！
那就是國之重臣！

　　這麼一個重要的人死了，不查清楚麼？
就算是答案是假的，總也要一個答案吧？

　　再說了，丞相乃百官之首。
這樣的一個人死了……難道隻能是甯家一脈的人請願徹查麼？

　　衆人醍醐灌頂，之前想要扳倒甯家的那一批人，也不僅咯噔了一下。

　　畢竟自從甯則禮死後，彈劾甯家的折子都是小輩，沒人敢這時候就往甯則禮頭上潑水啊！

　　那麼，今日百官不敬甯則禮，來日，百官是不是也不敬皇帝了？

　　忠孝節義，古來如此啊。
你心裡再是不願意，可是地位就是這樣的……

　　這時候，誰敢說一句甯則禮不值得？
就算是真的不值得，甯則禮這樣的地位，人固然過世了。
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翻轉成個真的大奸臣的。

　　至少，皇家不敢。

　　太子也隻想逼着甯家更靠近皇家，而不敢真的叫甯家心寒。

　　這是一場博弈，而如今，甯則禮本不該死的。

　　至少建文帝和太子裴訣已經察覺到了力不從心。

　　甯則禮在世的時候，強勢是肯定的，可是也有能力……

　　至今，就就算是丞相這一個職位，太子也不敢輕易給人……怕再來一個甯則禮，也怕再來的人，太過比不得甯則禮……

　　“甯愛卿去的急啊。
”建文帝想起甯則禮種種好處來，也是歎氣。

　　甯則禮多年來，不管做了什麼，對他其實是敬着的……

　　“朕這就下旨，徹查甯愛卿遇刺的事！
堂堂重臣，怎麼能沒的不明不白？
”建文帝哼了一聲：“朕倒是要看看，這和盛島的海盜怎麼就有這麼大膽子！
”

　　“臣多謝陛下，陛下英明！
”甯菘大聲道。

　　“這些時候父皇也身子不适，哎……”裴訣開口：“祿郡王一世英名，就這麼沒了。
孤王這心裡，也是……為這個，孤王都病了好幾日了。
”

　　太子這時候，不能再沉默。
隻好表态。

　　“和盛島的海盜素來猖獗，隻是沒成想這回敢殺了祿郡王！
一定好好的查清楚，抓住這群該死的東西。
”裴訣道。

　　甯菘謝過，也不與他争辯說海盜隻是傀儡的話。

　　誰還不知道？

　　如果真是裴霖做的，太子不管是不是願意，都是要保他的。

　　疼愛與否是一方面，裴霖隻要是裴氏皇族的人，他就擔不起謀殺了甯則禮的事。

　　不然甯家如何善罷甘休？
天下如何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