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冷笑:“所以你在威脅我?
”
朱側妃歎了口氣:“我又怎會威脅你呢?
我是在和你商量,為你着想。
來得太遲了,不管她是通過什麼辦法說動蜀王插手這件事的,不管她今天在這個地方出現又是為了什麼,不管她叫住自己想要和自己說什麼,都來得太遲了。
可是安怡想要問她一句話,安怡盯着朱側妃看了片刻,利索地跳下了馬。
湖月如釋重負地将她迎上了車,車廂裡鋪着華貴的羊毛地毯,安怡孩子氣地惡意地将靴子上的泥漿擦在了地毯上,朱側妃漂亮的眉眼連動都沒動一下,仿佛安怡擦上的是别家的地毯。
安怡很不舒服,覺得自己受到了忽視,所以她的态度就越發的惡劣:“我記得你那天走得很是幹脆利落,為什麼會突然改變主意呢?
其實你更怕我找到蜀王府去威脅你吧?
還是擔心事情鬧得不可收拾,影響了你的前途?
或者是因為,你的娘家人這次不肯聽你的話,蜀王府中也有人借此做文章,逼得你不得不面對現實?
”
朱側妃沉靜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安怡憋得很難受,她想把朱側妃臉上的那張一成不變的面具撕扯下來,更想把這外表普通,内裡豪華的車中的華麗陳設全部毀得幹幹淨淨。
(棉花糖提供Txt免費下載)但她做不到,因為這個人早就不是她的母親,因為這個人心裡眼裡都不愛她,她所有的發洩都會顯得自己更虛弱。
安怡起身就走:“如果你在道上堵着我就是為了不說話,那我走了。
朱側妃拉住了她的袖子,輕聲道:“我想跟你講個故事。
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
”
“我沒興趣。
你是我的誰啊,我幹嘛要聽你講故事?
”安怡口裡說着,人卻站着沒動,因為當年的那些事情,她真的很想知道。
朱側妃笑笑,把一盞雲霧鑽林茶遞給她:“你的手太冷,坐下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我說我的,你願意聽呢,就聽一聽,不願意聽呢,就當我自言自語。
”朱側妃沒有等她同意,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有些往事,想必你在宮中就已經知道了。
你們都把我看成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我也沒什麼好多說的,世風如此,沒必要多作解釋。
這些年來,我因此背負的罵名也不少了,該付出的代價也沒有少付,究其因由,不過是因為我做了其他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朱側妃唇邊帶着些輕嘲,“難道我被迫嫁給一個根本就配不上我的酒囊飯袋就是對的,難道就該從一而終,生生跟他綁一輩子,日日孤影孤燈,忍受他給我帶來的各種痛苦甚至于恥辱才叫正确?
”
其實她不怪她丢掉安保鳳走人,因為安保鳳的的确确不配給人做丈夫、做父親,她所怨怪的不過是她扔下了她。
安怡心情激蕩,很想和朱側妃說上幾句,話到口邊卻又覺得多餘。
她當年既然扔下自己,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時候得到她的後悔一點意義都沒有。
就算是自己辯赢了,又有什麼用?
“當然沒有人能這樣要求你,包括兒女也不能。
”安怡把臉撇開,看着從道旁掠過的光秃秃的樹木,終于還是忍不住,低聲道:“但能不能,要麼就不要生下她,要麼就盡力對她好一點?
如果你把她帶走,她會不會死得這樣早?
你有沒有想過,她瀕臨死亡的時候,她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時候,她可能一直都在喊母親?
你有沒有感受過,被所有親人漠視冷落,所有的錯或者對全都是錯的滋味?
你大概沒有感受過,因為你從小都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此生唯一的挫折便是婚事。
你不會知道那種滋味是什麼,就像是一株野草,孤零零地生長在砂礫裡,很渴很餓,但是永遠都沒有希望。
某一天,有人突然把一束陽光投到她身上,她就以為那是全部的溫暖,奮不顧身地靠了過去,這便是那樁緻命婚事的起因。
”
血色從朱側妃的臉上一點一點地褪去,她的呼吸聲漸漸沉重起來,聲音也有些尖利:“我盡力了!
我盡力了!
我本可以在最早的時候不要她,可是我舍不得下手!
我……”
安怡轉過頭來靜靜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睛裡滿滿都是眼淚。
朱側妃的辯解聲戛然而止,緊緊咬着牙齒才能讓它們不發出磕碰聲,半晌,她的聲音才輕輕響了起來:“我,我也想過帶走她,但我,不能……”
安怡的眼淚狂飙而出:“因為如果你帶上她就走不掉,是不是?
”
朱側妃開始驚慌,所有的從容優雅全都從她身上褪去,她放在膝蓋上的手因為太過用力地攥住裙子而青筋暴起,她露出了幾分老态,虛弱的道:“她到底是安家的骨肉,安家不許……”
“你說了任何人都不能讓你毀掉一生,當然也包括她在内。
”安怡将袖口用力擦掉不知什麼時候掉下來的眼淚,惡狠狠地瞪着她道:“她的生父究竟是誰?
”
朱側妃怔怔地看了她片刻,耷拉下兩隻肩膀,狼狽地低聲道:“當然是安保鳳啊。
不然還能是誰?
”
安怡咬着牙道:“那為什麼安家人說她是孽種?
”
朱側妃側開臉不肯與她對視,聲音木然地道:“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在他們的眼中,不潔的人從頭至尾都不潔吧。
”
換句話說,因為有了朱側妃的私奔,所以她的血統也受到了質疑。
當然,這質疑來自于大多數人,包括她的生父在内,祖父卻從始至終都不曾懷疑過,要不然,以當時安家的權勢,就算是惹不起蜀王也不會容許她活下去。
輕輕一場風寒就可以要了她這條命,哪裡還會有後來的那些名貴陪嫁呢?
安怡突然很想笑,笑自己愚蠢,被老夫人那麼一騙,就自擾了這麼多天。
“如果她是他的孩子,你以為他會容許他的孩子流落在外這麼多年?
那是不可能的事。
”朱側妃沉默片刻後,又有了些精神:“我不聞不問,不過是因為覺得大概沒有我這個人,她會過得更好一點。
”
“知道了。
”安怡站起身來準備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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