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暖風吹在臉上,遠處的高山上白雪皚皚,藍天襯着白雲格外好看,安怡灰暗了很久的心情終于有些好轉。
這是不是緣分呢?
兜兜轉轉的她又姓了安,還和從前多少有些瓜葛。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老天既然給了她這個機會,自不會隻是讓她來受苦的。
總有一日,她要回到京城去,她要叫那些害她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的人付出代價。
安怡想得入神,乃至于敲門聲都沒聽見。
吉利擦着手從廚房裡趕出來開門,瞧見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發呆的安怡,少不得低聲抱怨了兩句。
安怡回神,冷淡地看了吉利一眼,并不答話。
吉利自那天給安縣丞抓了個現行,挨打又被警告後,氣焰就矮了一大截,此時見安怡還是這副四平八穩的模樣,也就歇了心思,快步趕去開了門。
待看清來的是陳知善和他那個叫陳喜的長随,陳喜肩膀上還扛着兩個鼓囊囊看似很沉的袋子。
吉利想到這陳知善家中富有,人又最慈善,這袋子裡裝的必然是送給自家的東西,由不得誇張地笑了起來,熱情地将人往裡讓:“原來是陳公子,快請進,快請進。
”
陳知善看見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的安怡,眼裡露出幾分欣喜,先示意陳喜放下袋子才有些腼腆地道:“安怡,你可好些了?
我奉了師父之命來給你換藥。
”
安怡對這個熱心的少年頗為好感,起身行禮道:“多謝您,好多了。
再謝您那日救了我。
”
見她如此客氣,陳知善先是十分詫異,随即清秀的臉紅了幾分,小聲道:“怎地與我這般生分?
你,你從前可沒和我這樣生分過。
”
也是,看這少年之前在雪地裡找到她時的模樣,應該和原身關系很好很熟。
安怡望着陳知善,有意帶了些生疏笑道:“實不相瞞,我醒來後就發現忘了從前許多事,多想想就頭疼得厲害。
”
陳知善吃了一驚,失聲道:“當真?
這樣的病症倒是少見。
”沉吟片刻,又問道:“嚴重麼?
”
安怡斬釘截鐵地道:“嚴重!
除了還認得家中親人之外,其他人和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
“這樣啊。
”陳知善果然十分失落,呆了片刻後,用一種十分同情、柔軟的目光看着安怡,輕聲道:“就算是這樣,你也别怕。
有我在,再忍忍……”
不會吧?
青梅竹馬?
安怡被他目光裡蘊含的柔軟吓得一個激靈,等她要再确認時,陳知善已經收回目光,垂着眼輕聲道:“等你稍微好一些,還是回去抄書吧。
我和師父說過了,她說隻要你肯回去,随時都行。
”
抄什麼書?
安怡詫異地看向陳知善,陳知善紅着臉輕聲道:“我閑了會幫你的。
”因見吉利在廚房門口窺伺,二人就都一起噤了聲。
“我回去就請師父來給你看。
”陳知善很快收拾完畢,指指陳喜帶來的那兩個口袋,小聲道:“這些米面是我一點心意。
”不等安怡拒絕,背對着陳喜自袖中取出一個小包囊迅速塞在她手裡,輕聲道:“上次打賭輸的。
你收好,不要給人看見。
”言罷叫上陳喜急匆匆去了。
沒等安怡反應過來,院門已經被陳喜帶上,一直躲在廚房門口偷看的吉利也快步趕出來直奔陳喜帶來的那兩個口袋,興奮地道:“是什麼好東西啊?
”接着就高興地喊了起來:“哎呀,是白面和精米!
老太太!
老太太!
您快起來瞧,陳公子可真是個好人啊。
”
先前還睡得死沉的安老太這會兒倒是醒得快,拍着窗子道:“快拿進來給我保管!
你們不會當家,三兩下就糟蹋光了!
”
吉利興沖沖地提着兩隻袋子直接越過安怡進了正屋,沒多會兒裡面就傳出她和安老太說笑的聲音。
安怡在院子裡站了片刻,确認沒人注意到自己手裡多出來的這個小包囊,便慢吞吞地端着凳子回了房才打開這個包囊,裡面是一小包這地方極少見的葡萄幹和約莫二兩左右的散碎銀子。
不管是真的打賭所得還是出于憐憫體貼,這陳知善總歸是個心善之人。
如今她正是需要錢财的時候,借都借不來呢,自是沒有拂人好意的必要。
安怡不打算矯情地追着陳知善還這個包囊,她拈起一粒葡萄幹喂進嘴裡,甜甜的味道與她記憶中的甜味重合在一起,令得她露出了幾分笑容。
傍晚時分吳菁來了一趟,替安怡認真檢查過後表示隻能盡力給她紮針化淤試一試,其餘要看安怡自己的造化。
吳菁是有名的神醫,她說不行就不行,安縣丞等人雖然遺憾,但見安怡平靜柔順的模樣,想着好歹人沒死沒殘沒癡呆,也就把此事揭過不提。
又過了些日子,安怡的傷口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行動自如,便日常幫着薛氏照顧一下小嬰兒毛毛,偶爾也在安老太面前湊一湊,遇着吉利挑釁也耍耍手段,待到她對安家人的脾氣性情熟悉得差不多時,也就進了三月,薛氏也出了月子。
這日薛氏把安怡叫到面前,道:“之前吳姑姑讓你去她那裡抄書謄方子,一是為了讓你有個練字的地方,不至于将來連個字都寫不好。
二是可以借此補貼家用,你還可賺一頓飯,她那裡比咱家吃得好,你正長身子……”薛氏說到這裡,眼圈有些發紅:“你那時總覺得丢人,現在你還覺得嗎?
”
“之前是女兒不懂事,不曉得好歹,枉費了吳姑姑一片好心。
現在明白了,當然要去,而且要好好做。
”這事兒安怡已經從陳知善那裡打聽過了,卻是吳菁和薛氏在京中時有些故人情分,在昌黎遇上後,曉得安家貧苦,就說她有些醫書和方子需要謄抄,讓安大姑娘去。
本是照顧老鄉的意思,但安大姑娘之前不懂事,覺着自己好生生的官家小姐卻要苟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說,去了也不安心,不肯認真做,隻怪安縣丞沒本事薄待了自己。
如今這内瓤子換成了她,她卻是不會再有這些想法了,隻求能先闖過這一關。
薛氏欣慰地點頭:“正是這個道理,這是吳姑姑心善,顧念故人之情才肯幫我們。
你也别覺得丢人,憑自己的雙手掙錢吃飯,不是什麼丢人的事,總比餓死的好。
”言罷起身:“走吧,我送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