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欣掙紮無果,又痛又慌,縮成一團,兇狠地瞪着羅嬷嬷,羅嬷嬷惬意地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冤有頭債有主,還請大奶奶體諒咱們做下人的不容易。
夫人房裡值錢的東西都被搜走了,這麼大個家總要維持下去,大奶奶既然有錢,就該拿出來用才是。
不然明日全家就該餓肚子了。
”
羅嬷嬷言罷将她一推,帶着人揚長而去。
張欣不由悲從中來,咬着袖子哭得氣短,她算是真的相信,娘家人是真的不管她了,不然田家人不會如此膽大妄為。
門大開着,外面并無人看守她,唯有幾個她的陪嫁戰兢兢地縮在角落裡,張惶地四處張望,一個個兒都如喪家之犬一樣可憐。
她可以走出去,離開田家,但是她不甘心,張欣擡起頭來看着桌上忽明忽暗的荷葉燈,心中恨意滔天。
但凡是背叛她的,但凡是抛棄她的,但凡是設計她的,都别想得了好。
在她作出揭露安怡身份的決定時,她就已經下了魚死網破的決心,難道不是嗎?
如今差不多已經一無所有,還有什麼可失去的?
田均遠遠地站在院子的黑暗處,面無表情地接過羅嬷嬷遞過來的東西,轉身往外走。
早在發現張家不可靠時,他就已經另尋出路,幸虧天無絕人之路,總算是給他尋着了一條活路。
他有才有能,并不是酒囊飯袋,他是不會認輸的。
羅嬷嬷碎步追上去,微微喘着氣道:“大爺,若是大奶奶要出門去,可拘着她?
”
田均頭也不回地道:“拘着她做什麼?
她要什麼就給她什麼,不要過問她的事,但要知道她在做什麼。
”張欣此刻最恨的人必然是安怡,他還需要張欣幫着他再逼安怡一把。
至于田氏那裡,他當然是不能不管的,不然田氏沒吃過什麼苦頭,安家又不管她,别給人一吓就什麼都說了出來。
天亮,安怡從床上坐起身來,擁着被子看着窗紙上的日光發呆。
想起昨夜謝滿棠送她回來時那個溫暖有力的擁抱,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欣欣端着水進來服侍她盥洗,見她坐在床上微笑,不由打趣道:“姑娘心情很好麼?
可是好事将近啦?
方才婢子去廚房裡拿熱水,麥大嬸她們還在問什麼時候可以喝姑娘的喜酒呢。
”
安怡白了她一眼:“讨打的丫頭。
再亂說就拿針把你的嘴縫起來!
”
“啊啊啊,婢子好怕啊,姑娘好狠的心。
”欣欣被慣壞了,裝腔作勢地叫着,手下卻利索地拍了塊熱騰騰、香噴噴的帕子在安怡的臉上,笑道:“姑娘快洗臉,老太太她們等着您一起用早飯呢。
”
安怡的笑容就收了下去,昨天她回家時很晚了,安老太等人已經先從平太太家裡回來并歇下了,唯有安保良和薛氏坐在燈下等着她。
見她進去,薛氏嚅動着嘴唇想問什麼卻被安保良給攔住了,安保良隻問她是否一切安好,又問是不是謝滿棠送她回來的,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就平靜地讓她去歇息。
他們雖然什麼都沒說,其實安怡知道他們心裡的疑問隻會比外人的更多。
她那天被吳菁和陳知善從雪原上救回來,九死一生,說的是失憶,她小心翼翼地活着掩蓋着,但她的性情變化别人看不到,作為親生父母的安保良與薛氏卻不可能看不到。
從前也許隻會當她是懂事了,現在卻不見得不會多想。
張欣這條毒計給她帶來的影響興許會延續一輩子。
安怡頭疼地将熱帕子一直敷蓋在臉上,恨不得自己立時生病,然後躺在床上不要出去了,這樣就可以不見安保良他們了。
不然他們若是追問起來,她又該怎麼辦?
欣欣不懂事,大驚小怪地道:“姑娘您幹嘛啊,帕子都涼了……”
蘭嫂從外頭進來,接過欣欣的活計,打發她道:“姑娘昨日就說要吃素包子的,你去瞧瞧廚房裡若是沒有做,趕緊打發人出去買些回來。
”又多給了欣欣幾個錢,“剩下的給你買糖吃。
”
欣欣立時忘了這檔子事,高高興興地跑出去了。
安怡把帕子取下來遞給蘭嫂:“什麼事?
”
蘭嫂低聲道:“方才有人指明要找婢子,讓婢子給姑娘遞封信。
”
櫻草色印蘭花的精美花箋上寫着精心落下的筆觸,寫的是一首男子思慕女子的短詩,後頭卻又抱歉地說,原本她與他相約在倒影湖的個一亭會面,怎奈他家裡有事,他今日來不了,請她另外等他消息。
安怡嘲諷地勾起唇角,田均果然是越來越惡心了。
蘭嫂躬身道:“那人還在外頭等您回信呢。
”
安怡便問:“可有其他人瞧見他了?
”
“老爺見着了,問他是做什麼的,他說是來請姑娘瞧病的。
”
安怡頓時憋了一口惡氣,田賤人是故意的!
他又在威脅她!
如果她不去,或是不順從他的意思,他就要讓安保良他們都知道,她就會失去這些親人。
既然這樣,她當然不能不去,安怡淡淡地道:“那就告訴他,我知道了。
”
蘭嫂領命出去,安怡将那封信扔進火盆裡看着它化成灰燼,起身梳妝打扮後堆起笑容朝着安老太的房裡去。
遠遠就聽見安愉背書的聲音,以及廊下挂着的八哥鳥學舌的可笑聲音,安怡臉上笑容更盛,加快了腳步。
黃鹂正叉着腰站在廊下低聲訓人,見她過來,面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停頓,随即笑得更甜:“姑娘過來了?
婢子這就讓人擺早飯。
”
安怡點點頭,掃了一眼被罵的兩個人,認得一個是掃地的粗使婆子,另一個是負責茶水的小丫頭。
待她走過去了,依稀聽到黃鹂壓低了的聲音:“老太太和老爺都有吩咐,誰再敢胡說八道,就灌了啞藥賣得遠遠兒的,一輩子休想吃飽飯!
”
看來總是和她有關系的,安怡的頭就又疼了幾分。
進了屋裡,安老太正閉着眼打瞌睡,薛氏坐在桌旁端着臉聽安愉背書,一切如常。
安怡清清嗓子,笑道:“弟弟今日怎不去學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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