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幼薇上了茶之後就站立一旁靜靜地聽着,且看小羊究竟想做些什麼。
兩盞茶的功夫過去,小羊卻隻是很認真地和田父聊天,閑話家常。
田父還和昨天一樣,說得多了就開始絮叨,田幼薇仔細觀察一回,确認她爹心裡有譜,便道:“不知郡王爺想用些什麼小食?
我去給您做。
”
小羊目光飄了一下,遲遲不語。
田幼薇耐心地等着,卻聽小羊說道:“不用了,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
”
就這樣?
田幼薇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剛才看小羊的模樣,顯然是想吃點啥的。
就聽田父道:“阿薇你是不是傻?
哪有這樣問客人的?
先把能做的端上來啊。
”又挽留小羊:“您無論如何也要吃些東西再走,不然老頭子心下不忍,牽腸挂肚。
”
小羊一笑:“那行,什麼方便吃什麼。
”
田幼薇做了好些甜食,其中自是少不了浮元子。
上次在廖先生家吃的浮元子是廖姝做的,這次的才是她親手做的,因為知道小羊愛吃,卻隻吃一碗,她特意弄了個大些的碗裝得滿滿當當。
碗是她新做的瓷,米黃色的釉,遍布魚子紋,雙耳,襯着雪皮黑餡的浮元子,别有意趣。
小羊接過那一碗很實在的浮元子,目光微沉,吃了一個之後,唇角不自覺地翹起。
田幼薇仔細觀察他的神情,知道這是合了口味,等他吃完,便道:“若是吃着還好,再給您煮。
”
小羊沉默片刻,終是道:“夠了,此糯食,不可貪多,這碗做得極好。
”
田幼薇看他明明是沒吃夠的樣子,不知為什麼不肯多吃,心中疑問,卻也不勸,笑着收了碗,去招呼殷善吃。
殷善問她:“郡王吃了幾碗浮元子?
”
田幼薇道:“隻吃了一碗,說是糯食不能多吃。
”
“這樣啊。
”殷善頓住動作,沉思起來。
“怎麼啦?
”田幼薇笑吟吟地坐下,也打算在殷善這裡旁敲側擊問些消息。
殷善笑笑:“郡王如今越來越克制沉穩了。
”
田幼薇裝作八卦的樣子:“那是,身份不同了嘛,我聽說五娘要進府,是什麼時候呀?
”
“是張姑娘請您打聽的麼?
”殷善笑道:“她身份不同,當以側妃身份入府,怎麼着,也要等到郡王妃生産以後吧。
”
田幼薇點到為止,不再打聽小羊的事,隻問如今京中流行什麼,郭氏喜歡什麼,表示她要備禮去郡王府拜年。
殷善很盡心地指點了她,又和她說些無傷大雅的京中趣事。
正說得高興,忽見小羊走出來,淡淡地道:“走了。
”
田幼薇起身挽留:“若是無事,留下來吃晚飯,阿璟也該回來了。
”
小羊看她一眼,喜怒不辨,隻道:“若要拜年,三天後來,我有空。
”
田幼薇覺着他這樣子似是很不高興,便猜着是不是田父得罪了他,便恭敬地道:“郡王爺,我爹老糊塗了,若是有什麼不妥當的,還請您多多包涵。
”
小羊沉默片刻,道:“令尊沒什麼不好的,我隻是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
要問什麼?
田幼薇雙手藏在袖中緊握成拳,表情一如既往的坦誠平和:“您要問什麼?
我一定知無不言。
”
“那天,你奉召入宮拜見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遇到了阿九?
”小羊不錯眼地注視着她,輕聲道:“他和你說了什麼?
給了你什麼?
”
終于問出來了。
田幼薇反倒有種如釋重負之感,她對上小羊的眼睛,平靜地道:“尚國公的話有些大不敬,我若照實說了,您會不會認為我在挑唆?
”
小羊道:“你說,恕你無罪。
”
說了這句話,他似是有些懊惱,挪開目光看向遠方,有些不自然地道:“畢竟我們是生死之交,我若信不過你,還能信誰?
”
田幼薇頓時覺得肩上沉甸甸的,生死之交,信不過她,還要信誰?
她也想要這份友情毫無雜質,奈何有些事天生如此,回避不了。
她沒有什麼感情起伏地将小羊當天說的話,做的事陳述了一遍,最後道:“……他給了我一卷紙,我若說我沒看,回來就燒了,您信嗎?
”
小羊咬緊了牙,眉頭微皺,一雙眼睛黑沉沉的盯着她,半晌才道:“為什麼不看?
為什麼要燒?
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告訴我?
”
田幼薇笑了:“剛才您已經說了,生死之交,不信您還能信誰?
難道信他嗎?
何必自尋煩惱?
告訴您做什麼?
一是沒意思,二還是沒意思。
”
她連說兩個沒意思,小羊的臉色卻漸漸平和下來。
“我知道了。
”他說,“你忙着吧,我走了。
”
言罷,飛也似地走了,田幼薇原本想送他的,走了幾步沒追上,索性倒回去問田父:“你們說了什麼?
我怎麼看他臉色不好看?
”
田父正在那背着身子偷東西吃,驟然聽到這一聲,吓得手一抖,手裡的新瓷碗“哐當”落了地,摔成幾瓣。
田幼薇看到散落一地的栗子糕,十分無言。
田父眨眨眼,倒打一耙:“你吓着我了!
害我不小心把碗摔碎了!
正月裡摔碎了碗……”
“歲歲平安!
”田幼薇一眼看穿了他的伎倆,上前收拾地面,說道:“您想吃什麼和我說,太醫雖說您要忌口,主要是魚蝦蟹酒肉啥的,栗子糕偶爾嘗嘗沒啥。
”
田父這才讪讪地道:“好好一套碗被我摔碎了一隻,好可惜。
”
“不過一隻碗而已,自家就有窯場,想燒就燒,多大的事。
”田幼薇收拾妥當,遞一盞溫水過去:“多喝水啊。
”
田父喝了水,心神也穩了:“就是問我阿璟才來我們家的那些事。
”
小羊問得很巧妙,閑話家常着就扯到了秘色瓷、貢瓷資格,再扯到了邵局、邵璟、楊監窯官、以及田家這些年來遇到的各種事。
他問什麼,田父就答什麼,除了邵璟身世的事以外,一概照實回答。
“我沒露半點破綻。
”田父很是得意,“别以為我老了……”
田幼薇突然截斷他的話:“别以為您老了,就可以和小孩兒一樣偷吃撒賴,您這病着呢,摔碎了碗是小事,加重病情怎麼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