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伶人一聲:“正是人間富貴處,自在飛花輕似夢……”
外頭來了個仆婦,小聲喜慶:“世子妃,開席了呢!
”
河間王世子妃便滿臉堆笑,邀請衆人去吃席面。
田幼薇老老實實跟在穆老夫人身後往前走,範氏突然拉了她的袖子一下,湊到她面前小聲道:“發生了什麼事?
”
叫人怎麼回答?
田幼薇笑着搖頭:“沒事。
”
範氏顯然不信,卻也沒敢多問。
一個年輕小姑娘突然叫起來:“呀,這是什麼!
”
衆人齊齊回頭,隻見一塊鋪路的瓦磚上頭汪了一灘暗紅色的液體。
田幼薇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血。
河間王世子妃使了個眼色,一個仆婦快步走過去,掏出帕子低着頭使勁地擦,邊擦邊笑:“是小丫頭們貪玩,拿了朱砂調色填九九圖,打潑在地沒擦幹淨的。
”
大家都知道不是那麼回事,但都假裝就是那麼一回事。
誰家還沒點破事兒呢,隻要這事兒沒招惹到自己,多半都是裝聾作啞打哈哈,就這麼蒙混過去。
河間王府招待女眷的席面一共擺了八桌,桌面上擺的都是水陸珍馐,做得極其精緻。
座次是按着品級、年齡來分的,像田幼薇這種小媳婦,理所當然該坐末次。
範氏也跟了她一道落座,見着面前豪奢講究的各色杯盤碗碟、象牙筷子銀勺子,頗有些無措。
田幼薇也不說話,放慢速度做了一遍,範氏依葫蘆畫瓢,有樣學樣,倒也順利。
河間王妃匆匆而來,笑着和衆人打招呼:“年紀大了,坐着坐着身上有些冷,遂去加了件衣裳。
”
田幼薇仔細觀察,見河間王妃雖然在笑,眉間難掩憂色,于是示意範氏吃快些,做好早早撤退的準備。
果不其然,她這裡剛放下筷子,穆老夫人已然扶着頭道:“這天怪涼的,吹了風有些頭痛,想先回去了。
”
河間王妃意思意思地挽留兩句,命世子妃送穆家女眷出去。
田幼薇等人剛出了門不久,邱夫人也緊随其後趕了出來。
“你們溜得快。
”邱夫人拉了小穆夫人的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這種場面就是來吹冷風的,身體不好啊,早些離場回家捂着是正經。
”
小穆夫人溫婉文靜地笑着,并不回答什麼。
邱夫人也不要她回答,走過去盯着田幼薇看了片刻,道:“你倒是個機靈好運氣的。
”
田幼薇聽邱夫人話裡有話,便笑道:“夫人怎會突然這麼誇我?
”
邱夫人一笑,替她将碎發捋到耳後,意味深長地道:“你值得誇贊。
去吧,天涼,别凍着了,好生伺候你家老夫人。
”
因着方氏和薛氏先乘了一輛車離開,田幼薇、範氏隻好和穆老夫人、小穆夫人共乘。
馬車剛啟動,範氏難耐好奇,小聲問道:“三弟妹,邱夫人是什麼意思?
今天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為什麼說你好運?
”
田幼薇還沒回答,穆老夫人已然闆着臉呵斥道:“場面上的意思!
我沒教過你們嗎?
不該多的嘴一句也不要多。
你三弟妹和你一樣,發生什麼事她能知道?
何況就算發生了什麼事,又關你什麼事?
”
範氏委屈得眼圈都紅了,卻一個字都不敢反駁。
穆老夫人不容情地道:“還哭?
大正月的哭什麼?
老二媳婦,回去以後好好教導你這兒媳婦!
”
“是,母親。
”小穆夫人俯身低頭應下,範氏這回真沒忍住,哭了出來。
田幼薇尴尬得要死,心說範氏會不會又把這賬算到自己頭上?
然而避無可避,隻好愣怔着眼睛裝死。
範氏哭了兩聲,見沒人理她,也就不哭了,隻是不好意思,一直低着頭扯帕子。
到了穆府,穆冰等在車外,先把穆老夫人和小穆夫人扶下車,及時禀告:“已然找了靠譜的大夫診看,是吃着很霸道的瀉藥了。
這會兒已經吃了藥,躺着休息呢,好很多了。
”
衆人齊齊松了一口氣,範氏也忘了自己的傷心,關心地道:“把小五送到我這裡和他哥哥、姐姐一起玩,省得你們還要分心照料他。
”
穆冰感激地道:“謝謝二嫂。
”
穆老夫人便又嚴肅地誇贊範氏:“這就對了!
”
等到看過薛氏,範氏領着孩子去了自家房裡,穆老夫人便吩咐田幼薇:“你随我來。
”
田幼薇尋了塊熊皮毯子蓋在穆老夫人的老寒腿上,再遞過一杯熱乎乎的茶,這才乖巧地挨着她坐下來:“祖母,您問吧。
”
穆老夫人舒服的眯着老眼,淡聲道:“把今日所有的事和我細說一遍。
”
田幼薇不敢有任何隐瞞,細緻而詳細地描述了一遍,問道:“祖母,您怎麼看這件事?
”
穆老夫人長歎一聲,滿眼滄桑:“刀光劍影啊,難怪邱夫人說你運氣好。
今日之事,隻要稍有行差踏錯,你就是萬劫不複。
什麼普安郡王啊,阿璟啊,你都替他們想得太多了。
這世道呢,總是對男人格外寬容,對女子格外苛刻。
我是過來人,當初以寡婦之身撫養兩個孩子長大,其中遇到的艱難不比你遇到的這些事少……
要去明州也好的,京中的明争暗鬥越來越激烈,你們暫且避開很好。
”
田幼薇安靜地聽着,将柔軟的身子輕輕靠在穆老夫人膝前,雙手環抱着她一隻手,輕輕替她揉捏指關節處。
邵璟進來,正好看到這麼一副和樂融融的景象。
邵璟的心裡陡然一暖,聲音不知不覺變得溫軟:“祖母,阿薇,我回來了。
”
穆老夫人和田幼薇同時擡頭:“回來了?
怎麼樣?
”
邵璟走過去,在穆老夫人面前的杌子上坐下來,低聲道:“一切都很好。
二叔父遇着個老友,帶着大哥、二哥陪聊幾句,很快就回來。
”
他頓了頓,問田幼薇:“祖母都知道了吧?
”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便說起所掌握的情況:“普安郡王這病來得不簡單,好像是之前在尚國公府吃過一頓鲙魚,回來沒多久就發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