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幼薇從台階上一躍而下,飛身上前:“二哥!
”
田秉忙叫道:“慢些,你個瘋丫頭!
”
話音未落,田幼薇已到身邊。
她緊緊抓住田秉的袖子,親昵地道:“你怎麼才回家呀!
”
田秉道:“我往日回家比這還晚,也沒見你急過,怎地今天突然急了?
”
家裡隻有他一個男孩子,他除了讀書之外還要跟着田父打理窯場的事,日常也是忙得不行。
其餘人就笑:“怕是又想讓二哥買零嘴了。
”
田幼薇不理他們,抓着田秉往前拖:“我有事和你說。
”
田秉和小夥伴們告别,跟着田幼薇往前走:“怎麼啦?
”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汗味和墨香味,是田幼薇最熟悉的味道,她紅了眼圈,緊緊抱着田秉的胳膊,心酸極了。
田秉笑着俯下身,将兩手托着妹妹白嫩的臉頰,溫聲道:“你這是怎麼啦?
誰欺負你了?
和二哥說,二哥替你出氣!
”
十三四歲的少年郎,稚氣未脫,唇邊隻得淡淡一圈絨毛,眼神清亮溫善,笑容可掬,是田幼薇印象裡的那個最可親可愛的二哥。
大哥死得早,她不太記得了。
二哥和她年紀更相近,從她有記憶開始,就經常帶着她玩,什麼好的都先緊着她,直到意外發生的頭一天,他還在給她寫描紅本。
田幼薇有很多話要和二哥說,臨了卻不知從何說起,隻道:“咱家來了個小阿璟……”
田秉點頭:“我知道,不是什麼大事,多個人多雙筷子,你别聽其他人胡說八道。
”
田幼薇本是挑個話頭,沒想到田秉竟然說了這麼一句話,不由睜圓眼睛:“誰說什麼了?
”
田秉臉一紅,有些不自在地道:“沒什麼。
”
田幼薇不由心生疑慮,她隻知道邵璟做了童養夫後流言很多,看這樣子,難不成現在就有了流言?
“你騙我,告訴我,告訴我……”她揪着田秉的袖子晃了又晃,非要知道不可。
“你知道的,村裡就這樣,誰家來個親戚都要說許久,你别管這個。
”田秉笑着扯開話題:“阿爹給你買什麼了?
”
自家二哥年紀不大,卻很沉穩,口風很緊,他不說的事就一定不會說,稍後再想辦法好了。
“買了糖和扶桑扇!
”田幼薇假裝忘了這件事,往田秉嘴裡塞一顆糖,彎了眉眼等誇獎:“好不好吃?
”
田家兄妹都嗜甜,隻是田秉年紀大了,為怕别人笑話,都不好意思買糖,田父更是不會主動買給他。
他笑眯眯地含着甜蜜蜜的糖,舒服地喟歎:“還是有妹子好啊。
拿你的扶桑扇給我看。
”
田幼薇從懷裡拿出扶桑扇,獻寶似地遞過去:“好不好看?
”
“真好看。
”田秉眼裡露出幾分羨慕,愛不釋手。
他也喜歡,但這扇子真的是很貴,妹妹還小,又是女孩子,需要嬌養,他長大了,又是男子漢,不該不懂事。
田幼薇眨眨眼睛:“先給你賞玩幾天。
”
她那時候不懂事,田秉逗着要借了看看都舍不得。
她隻記得田秉是哥哥,已經長大了,卻忘了他其實也隻是個沒成年的少年郎,也還貪玩好奇,喜歡好東西。
田秉眼睛一亮:“真的?
小氣鬼不會是逗我玩吧?
”
田幼薇指着自己的鼻尖:“小氣鬼?
二哥是在說我嗎?
”
“當然不是,我家小妹最大方了。
”田秉笑着将扇子還她:“二哥長大了,這是小孩子玩的。
”
“才不是,我聽說那些文人墨客都買了賞玩的,二哥書讀得好,也該玩玩。
”
田幼薇硬塞到田秉懷裡:“你不聽話我要生氣。
”
田秉當她小孩兒心性,說一出是一出,但想着這是妹妹心疼自己,就高高興興收起來:“我一準好好保管。
”
“我還不放心你嘛!
”田幼薇揮揮手,拉着他往裡走,閑聊:“二哥才從窯場裡回來?
”
田秉道:“窯場新收了一批匣缽窯具,我在一旁守着驗貨呢,鬧了不高興。
”
要燒制出精美的瓷器,就得把瓷坯放在匣缽裡,匣缽的好壞至關重要,否則瓷器就會爆胎壞掉。
田幼薇有些訝異:“咱家用的不是謝舅父家的匣缽麼?
怎會不高興?
”
她說的謝舅父,是謝氏的娘家族兄謝璜,也是田父的至交好友,人稱謝大老爺。
田家自有窯場,也自己生産瓷坯,但不生産匣缽窯具。
謝家早年也做瓷器,後來經營不善,就改行做了匣缽窯具。
兩家人不但是世交,也是長期合作的生意夥伴。
田家入選貢瓷之後,田父極力向朝廷推薦謝家的匣缽。
成功後,入選燒制貢瓷的八處窯場一緻優先選用謝記匣缽窯具,謝家由此成為越州最大的匣缽窯具生産商。
在田幼薇的印象裡,田父和謝大老爺後來雖然因為理念不同鬧掰了,但此時還是很好的,謝家的東西質量也很過硬,怎麼就不高興了。
田秉道:“上一批瓷器燒壞了很多,險些沒完成修内司交辦的任務,害阿爹挨了罵。
謝家管事說,是怪張師傅沒掌握好火候才燒壞的瓷器,我覺着應該和匣缽有些關系,隻沒證據不好多說,所以盯緊些。
”
田幼薇奇道:“因為你驗貨盯得緊,他們就不高興了?
”
“正是,我才驗了半車貨,謝家人就給我甩臉子看,罵我裝腔作勢、刻薄不通人事。
還氣呼呼地把其餘匣缽都拉了回去,說是就不和我打交道!
”
說起這個,田秉氣得臉都紅了:“買賣買賣,驗貨是很正常的事,就他家高人一等,還不能驗貨了!
不供貨就不供貨,這麼多做匣缽窯具的,不缺他家一個!
當初還是阿爹推薦他家的呢!
好過分!
”
不許驗貨,欺負辱罵小輩,借機生事,拉走匣缽以不供貨脅迫人,謝家竟然這麼嚣張?
看來自己之前是真的太享福了,好多事都不知道。
田幼薇沉吟片刻,問道:“那二哥驗那半車貨,驗出什麼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