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舉人淡定得很:“阿薇,把你做的那事兒和你爹說一下,放心,有我在,他不會揍你,頂多罵你兩句。
”
田父皺起眉頭:“阿薇,怎麼回事?
你瞞着我做什麼了?
”
田幼薇癟嘴:“阿爹,我沒做壞事,您别生氣,别罵我,别揍我,聽我和您細說。
”
廖舉人這是要她一個人把所有的事都背了,不要牽扯到田秉和邵璟。
因為田父倘若知道所有孩子都瞞着自己,而且瞞了這麼久,肯定要生氣。
生氣就要揍人,那揍誰?
田秉首當其沖,邵璟也會受牽連。
所以廖舉人就是偏心!
而且大大的偏心!
田幼薇想着,眼圈就紅了。
田父冷了臉:“不許哭!
”
田秉心疼:“阿爹,這事兒我……”
廖舉人道:“你一邊去!
就沒見過你這種護妹妹護到喪心病狂的。
”
“……”田秉無言以對,護妹妹護到喪心病狂?
這詞是這樣用的嗎?
他剛想開口,就聽田父也喝道:“沒聽見廖先生的話嗎?
你一邊去!
你妹妹就是被你帶壞的!
”
“……我怎麼把她帶壞了?
”田秉不服氣,邵璟悄悄扯扯他的衣角,輕輕搖頭,讓他别添亂。
田秉這才悶悶地站到一旁去。
田幼薇老實交代:“我就是去年春天用壓歲錢買賣生絲掙了點兒錢,是沾的廖先生的光,賣給了吳七爺,怕被您罵,就沒敢和您說。
”
田父聽得滿臉震驚:“你買賣生絲?
誰幫你的忙?
你怎會想到做這個?
”
田幼薇毫不客氣地指向廖舉人:“廖先生幫的!
”
廖舉人完全沒想到她竟然反戈一擊,但是想想自己的确從頭到尾都在幫忙,便默認了。
田父不信隻是田幼薇一個人的事,虎視眈眈地看向田秉和邵璟:“你們倆……”
田秉往後退了一步,連連搖手:“我什麼都不知道。
”
邵璟一臉純良,仿佛完全沒懂是怎麼回事。
田幼薇咬牙:“他們都不知道!
”
田父沉默片刻,嚴肅地道:“一共掙了多少錢?
”
田幼薇小聲:“一千四百多兩……”
田父繼續沉默,半晌,突然用力一拍桌子,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然後聽到田父“哈哈”大笑起來。
“老廖啊,我女兒就是聰明能幹,對吧?
”
田父笑完,很是高興地給廖先生斟滿酒,再和他碰碰杯,得意洋洋:“難怪你要誇她,是該誇!
”
田秉很絕望。
如果這事兒是他做的,一定會被狠揍一頓,然後被痛罵:“臭小子翅膀硬了吧?
竟敢瞞着你爹藏私錢!
”
但是換成田幼薇之後,就變成了:“我女兒就是聰明!
”
邵璟卻是笑了,殷勤地上前給田父和廖舉人斟酒布菜:“伯父,師父,你們多吃些。
”順帶又給田幼薇夾了一塊肉:“阿姐你也吃。
”
被遺忘的田秉食不下咽。
廖姝悄悄遞過來一個熱乎乎的肉餅,微笑着讓他趁熱吃。
田秉紅了臉,很小聲地道了謝,吃一口肉餅,也笑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田父的心情好了很多,在廖舉人的勸說下,終于答應讓田秉和田幼薇來做秘色瓷鑲嵌金銀飾的事。
“掙了錢留給你們用,賠了也是你們自個兒的。
”
田父喝得半醉,躺在馬車上和兒女說道:“廖先生說得對,你們長大了,遲早要自立門戶獨當一面,既然那麼想做,就去做吧……”
“你們啊,比阿爹強,阿爹放心了,特别是阿薇,阿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哥實在不行可以去賣苦力,再不行就去當兵,總能混到飯吃。
你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沒有本事腦子不夠用,那可怎麼辦呢?
阿爹就怕你被人欺負……”
田幼薇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樣發展。
好心的隐瞞,并不見得就是好事。
田父的不踏實和痛苦,來源于他對不能傳承祖傳手藝的愧疚,更是來源于他對生活的不确定。
現在他的高興和放手,則是因為知道兒女并不是他以為的那麼脆弱無能,所以突然放了心,也更想得開了。
田幼薇忍不住贊歎:“廖先生是個有大智慧的人,我們真是運氣好才能遇到他。
”
田秉小聲道:“我們要不要把鋪子的事也告訴阿爹呢?
”
他想讓田父再高興一下,更放心更踏實一些,更願意放手讓他去做事。
田幼薇堅決反對:“不行!
有人一直悄悄盯着咱家呢,咱們必須留一手!
”
田秉一下子驚醒過來,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看我這腦子,糊塗了吧!
”
邵璟抿唇微笑,贊許地看着田幼薇。
田父回到家中,将此事告知謝氏,謝氏也歡喜不盡。
然而,凡事有利有弊,讓家中長輩放心的同時,村裡人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于是人人瞧着田幼薇的目光都不同了。
在田幼薇鑽研秘色瓷作金銀裝飾技法的同時,田家的女客突然間多了起來。
這些客人甚至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拐彎親,她們來了之後,往往要求田幼薇作陪,再肆無忌憚地打量她,問這問那。
緊接着,媒婆開始上門,是給田幼薇說婆家的,有一天,甚至同時來了兩個媒婆,介紹的都是所謂的“青年才俊”。
田幼薇煩不勝煩,索性稱病,躲到房裡不出門。
田父既驕傲又生氣:“我女兒還這麼小!
他們就敢打她主意!
不行不行!
給阿秉提親倒是可以的。
”
于是讓田秉跟着露露面,叫來訪的客人啊媒婆什麼的看看他的人才怎麼樣。
田秉再次絕望,女兒是親生的,兒子不是。
謝氏卻是趁機将田秉說親的事兒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了,今日去相看東家,明日去相看西家,務必要給田秉挑個門當戶對、資财相當的好姑娘。
長媳,那是不能錯的,謝氏非常慎重認真,也私底下問田秉的意見:“你想要個什麼樣的?
心裡有沒有中意的?
”。
田秉羞羞答答:“我還不想提這事,我還小,想再讀讀書,先生說我還是有前途的,萬一将來我中個進士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