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當初她險些餓死在那裡。
現如今,卻能獨占一整桌的精緻佳肴。
還是封行止特意吩咐人,專門為她做的。
這是不是說明,冰冷無情的太子爺,也不是純然的心如鐵石,油鹽不進?
對他上心些忍讓些,他多少能變得心軟體貼點?
“看看就能飽?”封行止捏着瓷勺,視線落在她微微彎起的眼睛上。
不過是他想喝碗熱湯,順帶給了她些飯菜,便能高興成這樣?
鐘婉意瞟他一眼,好意提醒:“你眼下最好是什麼都别吃,餓了,也得等一會兒喝了藥好好睡一覺再說。”
“你現在能如常行動,全靠我紮的那幾針頂起的一口氣,你不顧惜自己,留心那口氣不知哪一刻折騰洩了……”
冷眼看了看她,封行止手背一掃,将自己面前的湯推給她。
他用力過大,湯灑的時候,差點潑在鐘婉意手上。
她下意識縮手,沒好氣:“我為你好,又不是算計要搶你的湯,你發什麼孩子脾氣……”
孩子脾氣?
封行止眉心往下一沉,心裡泛起點說不出的滋味。
不是怒。
似乎,是不适應。
外加一些難為情。
然後,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從沒有人和他說過類似的話。
自記事起,他便是所有人眼中的儲君。
旁人對他不是尊敬、谄媚,就是畏懼、忌憚。
幼年時的他,少年時的他,從來都必須深沉内斂,做派老成。
沒人會将他的任何情緒、舉動,和“孩子”二字聯系起來。
“若是不想吃,我讓人立即撤了。”他随口道,眸色幽暗,情緒難辨。
鐘婉意看不透他,隻隐約覺得他沒多生氣。
她就坐着的姿勢轉身面對他,和他講道理:“我忙活半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又沒有罵你,你哪來的火氣?”
外面說什麼太子明理寬厚。
合着是壞性子都在私底下使完了?
“聒噪。”封行止面帶不耐地轉眸。
正巧見門邊德喜的腦袋探了一下。
“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德喜趕緊告罪,提着衣擺跑進來,人氣喘籲籲的。
“主子爺您竟是已經醒了!呼,鐘小姐真乃神醫!”
他說着臉一喪,“奴才沒能進得去内城,方才實在沒臉進來見您啊。”
封行止陰沉沉眯起雙眸,“先是迷藥,後又阻攔我的人進宮。”
“還有啊……”鐘婉意試着插嘴。
封行止看向她,不言語。
得他默許,鐘婉意繼續道:“你中的迷藥不太尋常,一個解不好,人就廢了。”
德喜大驚失色,趕緊去把房門關嚴實。
到了這會兒,鐘婉意也沒辦法繼續隐瞞他吐血當時,情況有多危急。
“并非我誇口,如果當時不是我在這裡,手邊又正好有針具和止血丸,你至少得丢掉半條命,之後免不了纏綿病榻,病弱一生。”
餘生病弱的太子有什麼用?
根本就是廢人一個!
封行止徹底陰下臉,搭在卓沿邊的手指緩緩蜷曲。
“你能否弄清楚那藥的成分?”
鐘婉意不清楚他什麼意思,回:“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他從昏迷到蘇醒的症狀她都清楚,給他用藥後他的反應她也全知道。
最後還把他救了回來。
單靠這些,分辨迷藥的成分都不難。
“八九不離十遠不夠。”封行止聲線趨于平直,似乎不帶半點情緒。
鐘婉意如今就靠醫術在太子府過活,一點也不想他懷疑自己的能力。
聞言也顧不上謙虛了。
直言道:“用了無毒無害的解藥,反而激發了毒性,這種迷藥,某樣材料差一分一毫都配制不出,我不會猜錯的。”
“你之前就知道這藥,且了解過。”封行止沉沉盯住她,語氣肯定。
鐘婉意不想多說,若有似無點頭,捧着湯碗低頭抿湯。
才想起來她還餓着。
封行止淡淡說了聲“吃吧”,而後起身去了裡間。
不多時出來,他已經換上了深色衣袍。
鐘婉意忙咽下口中的東西,“你要出去?”
他失血嚴重,中的藥又沒全解,這會兒身上應該相當難受才對。
顯而易見的問題,封行止并不多餘再做回答。
隻說:“将迷藥和其解藥的成分劑量分别列出來,我讓人送去宮裡完整記錄,以免之後再有人中招。”
這自然不是他真正的打算,隻是說辭罷了。
但再多的,他不能告訴她。
否則,她絕不會乖乖照他的吩咐辦事。
“還是你想的周到。”鐘婉意點頭,沒多想什麼。
見他這就要走,忙起身叫他,“要不你還是喝了藥再走,你這麼出去,沒多久就得昏過去。”
德喜其實也想勸,隻是主子衣裳都換了,哪裡是随随便便張嘴就能勸住的?
果然。
封行止腳步隻是停頓一瞬,緊跟着還是往外走。
皺着眉毛追上去幾步,鐘婉意一下抓住他的衣袖。
“那藥用不着熬一兩個時辰,眼見就能喝了,你聽我一句,我這個快要操碎心的大夫,還能害你不成?”
封行止垂眸看她的手,這一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不動作,鐘婉意就繼續出聲:“你總不能讓我忙活一通,又再一次見你橫着回府吧?我那時候肯定睡了,你再讓人拉我起來救你,我可要撒潑打滾了。”
“你盡管撒潑試試。”封行止揮開她的拉扯,腳下卻沒再邁步。
德喜見狀松口氣,知道這是勸住了。
他知道,鐘婉意不知道,還防着封行止走,又說:“我這就去看看藥,你吃了藥再忙,别惹一圈人擔心你。”
“你會擔心我?”封行止打量她神色,心底想信又不想信。
鐘婉意覺得自己真是上輩子欠他的。
“是是是,你身子出了問題,累的總是我,我想不擔心你都不成。”
再說了,治病救人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他趕緊好起來,她好收拾收拾細軟,遠離太子府這個深潭啊。
“哼,倒是難為你了。”封行止忽然就冷了眉眼。
在他這句話前,鐘婉意已經往門外走,半點沒留意他的神情。
隻在背後扔下一句:“知道我難,你就乖乖遵醫囑!”
一口氣哽在心口,封行止看眼沒吃多少的飯菜,沉聲道:“冷透了,讓人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