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第一次在戰場上見着狄述的時候,着實有點意外。
對面的男人騎在一匹黑馬上,手裡拿着長槍。
他眉目俊秀,長身玉立的坐在馬上。
墨黑的長發梳成塔族人慣有的長辮子,一根一根滿頭都是,然後在集中紮着。
莫名感覺多了一點野性。
可他難道不是本該是個儒将麼?
一張臉,比之裴珩,也是不差多少的俊美了。
甚至更柔和。
全然不像是過去見過的塔族人。
還有他的武器,戰場上,用長槍的将軍不少,應該比用長劍的多。
可是一般塔族人的将軍們,用的都是刀。
彎刀,長刀。
也有錘,或者銅瓜。
應該說,這幾年裡,極少見有塔族人用長槍。
之前也見過有些塔族小将,用劍的,但是極少。
這個六王子有點意思,這便是裴珩對狄述第一個印象。
“大晉宸王殿下,多時聞名,今日一見,倒是與我想的相差很大。
”狄述開口,聲音很是好聽。
“六王子聽說過本殿很久了麼?
那可真是失禮了。
本殿卻不曾多聽說過六王子。
也是前些年消息閉塞的緣故吧。
”裴珩淡淡一笑,手中長劍劍尖點地。
裴珩的戰馬輕輕打了一個響鼻,頭晃了幾下。
裴珩輕輕拉拉馬缰,馬兒就不動了。
“何止聽過,還揣摩過。
隻是沒有揣摩透徹。
”狄述依舊笑着:“在我看來,身為一國親王,甚至是以後的太子,國君,難道不是該利益至上麼?
為什麼宸王你卻是個兒女情長的人?
這叫我很是不解。
”
他說一口流利的大晉話,也是裴珩從未在任何一個塔族人嘴裡聽過的純正流利。
“六王子可有妻妾?
”裴珩收起笑意,冷冷看他。
“尚未有。
”說着,狄述卻又笑了:“這麼說來,宸王殿下是甯願犧牲這許多将士們的性命,也舍不得你的枕邊人?
”
“你這賊頭!
我們大晉人講道義,不是你這賊頭能挑唆的!
”暴躁的李将軍怒喝。
“哦?
是嗎?
還是說,其實宸王殿下心裡已經心動了,隻是大晉人講究多,怕丢了好名聲不是?
”狄述依舊笑着問。
裴珩冷笑一聲:“不如手底下見真章吧!
這些廢話就不必說了。
别說是本殿的妻子,便是與本殿不相幹,本殿也絕不會拿一個女子換一時安甯!
我大晉好男兒多得是!
誰也看不得自己的妻子姐妹女兒跟你們塔族人搭上關系!
”
說罷,擡起長劍:“今日你我不如就決一死戰!
”
狄述依舊笑着,似乎一直都是笑着:“真遺憾,那就來吧。
”
說着,他也擡起長槍,喊了一聲駕,馬兒跑起來。
兩個人就在戰場中間,打在一處。
這個狄述的武功路數,竟是與大晉的同出一脈。
裴珩小時候學的也雜,至少有過十位師傅教導武藝。
雖然各不相同,都有自己的絕活。
但是基礎是差不多的,應該說大晉人學的武藝基礎都來自最初的一兩個門派。
偶爾有不同的,基本不是大晉的路子。
塔族人的武藝一般是以力氣取勝,并不講究招式,一般都是怎麼快速怎麼來。
猛,勇,狠!
就是路子了。
而大晉人的武藝卻比較輕巧一些。
可是這位狄述王子,全然不是這般,隻是對了幾十招之後,裴珩就知道他遇上了對手。
狄述武藝确實好,雖然不見得就能殺了他,可是也不容他有一絲懈怠。
其實這幾年下來,裴珩的武藝也一直都有進步,并且因為戰場曆練,他早就擯棄了許多花架子,手下也是穩準狠。
而越是打,裴珩越是意外。
狄述的一身武功初看之下,與塔族人格格不入。
而越是對打久了,越是覺得怪異。
他這一身,要說是江湖上的奇人異事或者是綠林好漢教導,倒也不奇怪。
江湖人路子本就雜,給塔族王子教導武藝也是不奇怪的一件事。
可是怪就怪在狄述這一身的武藝,卻叫裴珩越打越熟悉。
說不出的感覺,就像是他曾經接觸過這樣的武藝一般。
大開大合,光明正大,倒也像是一個将軍的路子。
隻是放在塔族人身上,那就是十足的怪異了。
幾百招下來,裴珩的側腰被長槍刺傷,雖然沒有傷及内裡,但是也流血不少。
後背也被長槍拍了一下,估計也青紫一片了。
而狄述的長槍使的太好,裴珩近身困難,僅僅是傷了狄述的左手手臂而已。
再過百十招,裴珩終于尋到空子,對着狄述的後心刺下去。
如果刺中,非死即傷。
可狄述畢竟不是草包,那馬也着實是與主人心有靈犀。
裴珩還是失手了,隻是将狄述的後背刺破一個口子。
兩個人一擊之後,各自策馬退開。
至此,也知道彼此都不能拿對方如何了。
裴珩心裡不由有點着急,但是也知道自己亂不得。
擡手喝道:“殺!
”
至此,兩個将軍的對戰結束,成了混戰。
這一戰,裴珩殺了對方兩個将軍,小兵就不計其數了。
而大晉這邊的宋将軍也被狄述長槍挑下馬背,死在當場。
平手。
黃昏時分,鳴金收兵,雙方損失都不小。
回了營地,甯芝很快就迎上來了,也顧不得多問一句,拉着裴珩進了帳子。
軍醫已經候着了,甯芝看着玄雷給裴珩将盔甲脫了,軍醫已經上前處理傷口。
裴珩腰側傷口最深,其次後背除了被拍那一下,後來又被對方将軍的長刀劃破一道。
大腿上也是一道長刀劃破的。
雖然這兩個人都已經死在了裴珩手裡,可裴珩這一次,受傷也是比較嚴重了。
馬上就是六月天了,熱的很。
裴珩的傷口都已經有了難聞的味道了。
血早就不流了,隻是那傷口外翻,看着真是觸目驚心。
配上盔甲上那血迹冒出的令人作嘔的味道,整個帳篷裡都是一言難盡。
甯芝起身将帳篷四周的窗子都打開叫人去打來開水,再把盔甲拖出去清洗。
等她再進來,裴珩就擺手:“出去吧,這難聞難看的。
”
甯芝不理他,隻是看着軍醫手腳麻利的給他處理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