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不要說，可是還是躺在一處說了好久。
于是這一夜，甯芝就想到了她的小時候。

　　甯芝是帶着一世記憶而來不假。

　　但是那種出生就能思考能用哭聲吸引人什麼的事是不存在的。

　　甯芝能有清醒的意識的時候，起碼是兩歲多快三歲的時候了。

　　不過那時候也是懵懂的知道自己好像是個大人，又知道自己是孩子。

　　直到過了三歲生辰之後，才漸漸清晰起來。
可那時候甯芝也隻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夢比較多些？

　　有過一段時間，她是既不能信任今生，也不能信任前世。

　　雖然總發呆，可是家裡爹娘哥哥沒一個嫌棄她呆。

　　确實，甯芝三四歲的時候确實是個漂亮的，粉嫩的小團子。

　　因為爹娘疼愛投喂的好，小時候的甯芝胖乎乎的。
看起來可愛的不得了。

　　哪怕是比她大六歲的哥哥，在她四歲的時候，有記憶的時候，已經是個十來歲的男孩了。

　　正是怼天怼地的年紀裡，都最疼愛妹妹。

　　甯湛更是疼愛她至深。
隻要軍務不忙，抱着她到處走。
要什麼都給，不要也給。

　　哪怕她還紮着小啾啾的時候，甯湛就給她攢下一堆首飾了，件件精美。

　　甯湛遇見卞氏之前，是有過婚約的。

　　起先是因為那姑娘家爹沒了，姑娘守孝三年。
中間甯湛在外征戰，三年後沒及時娶了那姑娘。

　　一耽誤又是三年。
終于是能娶了，這就趕上盛京失守姑娘一家都死了。

　　為了未婚妻，甯湛又守了三年，三年後，崔氏沒了……

　　又是三年。

　　于是甯湛遇見了卞氏迅速成婚的時候，也已經三十多了。

　　這在大晉，着實不小了。
卞氏是嫁過來當年就生了甯慕，而六年後才又生了甯芝。

　　甯芝出生的時候，甯湛都四十來歲了。

　　四十所，在大晉人家都做爺爺了，甯湛瞧着自家小閨女哪裡不疼愛呢？

　　那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掉了。

　　說實話，要不是甯芝有個不一樣的靈魂，就短短七年，估計就被養成纨绔了。

　　卞氏是個美人，比之甯芝絲毫不差，但是氣質上與甯芝不一樣。

　　甯芝是那種你看着她美極了，可誰也不敢輕易調戲的那種，就是不知道她身份，也基本不敢侵犯。
是個隻可遠觀的美人。

　　尤其是，年歲大一點，這種感覺越是強烈。

　　可以說，甯芝隻對自己人柔和。
對裴珩撒嬌，對家裡人親近，對自己的下屬寬容好說話。

　　可對上外人，敵人，她甚至有殺氣。

　　可卞氏不一樣。

　　卞氏是個柔弱美人。

　　卞氏是那種弱柳扶風的美人，風吹一下要病倒的類型。

　　用一句唐詩描繪卞氏，最恰當的就是寫給楊玉環的那句：侍兒扶起嬌無力。

　　飲食上，她講究的很，食不厭精，脍不厭細。
穿戴上，她也十分在意搭配。

　　初春的衣裳要用細紗羅，入夏了，就換成蠶絲。
秋天冬天要舒服的南方棉紗做裡衣。

　　衣裳上繡線要用桐城來的絲線，钗環上的珍珠要用東離國運來的珍珠。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可甯湛從來不煩。
盡管大晉已經失去了很多城池，一直都是失敗的那一方。

　　可是将軍們不缺銀子，何況背後靠着甯家，甯湛也從不缺少銀子。

　　不過是養着一個精緻的妻子，一雙可愛的兒女罷了。

　　從來沒有叫他們吃過苦。

　　甯芝小時候，就覺得爹娘真是神仙眷侶了。

　　在這個男人可以有無數個妾室的地方，甯湛是絲毫沒有别的心思的。

　　不過甯芝也覺得，卞氏這樣的容貌，也應該得到這一切。

　　卞氏屬于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那類人。
活計上是真的是什麼都不會……

　　不過她會彈琴，彈得極好。
據說畫畫也不錯，隻是甯芝沒見過，這是她爹說的。

　　不過還是那句話，卞氏長得這樣美麗，就算是會做什麼活計，誰舍得叫她做呀？

　　甯芝受爹娘哥哥寵愛，而她和哥哥也極其寵愛娘親。

　　沒法子，卞氏身子弱嘛，就是吃藥，沒人哄着就不吃。

　　起先，甯芝是不太喜歡卞氏這樣的。

　　何況她一開始對這個家沒有認同感，覺得自己還能回去呢。
可是漸漸的，就被這家人感動了。

　　爹疼愛她是沒話說了。
哥哥也是疼的緊。

　　娘親雖然嬌弱的厲害，可是娘親從來把她放在前頭寵着。

　　叫甯芝對卞氏徹底喜歡上，是那年她四歲半。

　　甯湛出戰，甯慕習武不在府上。
卞氏有點傷風了，甯芝陪着她。

　　新來後院的小丫頭伺候的還不習慣，也是那天情形特殊，大丫頭沒極是攔着。
小丫頭想出頭就來送湯。

　　湯還躺着，小丫頭緊張，竟是自己拌了一下腳。

　　眼看着一大碗湯兜頭蓋臉就要倒在甯芝身上了。

　　甯芝背後就是床榻，她是怎麼也來不及跑的。

　　榻上的卞氏幾乎是撲上去将甯芝拉住抱住。

　　一整碗湯就蓋在了卞氏側身的後背上。

　　後頭趕來的大丫頭急的要命給了小丫頭一巴掌就來看她們母女。

　　正是夏天，卞氏疼的臉都變了，卻不顧自己，隻是拉着甯芝問她疼不疼？

　　看着甯芝脖子上那沒擋住的地方一片紅，素來嬌弱的不行的卞氏轉身就打那小丫頭。

　　可在此之前，卞氏何曾打過人？

　　都說了，她五谷不分，其實府裡的事都是甯湛替她管着的。

　　甯湛的奶娘以及甯芝的奶娘們管着的。

　　可她這回是怒極了。

　　甯芝當時愣的很，她一直以來都覺得，卞氏對她不是不好，但是卞氏太看重外在了。

　　她對她好，都是拉着她與她一道穿那些美麗精緻的衣裳，甚至跟她說那些首飾好看。

　　再或者，叫她吃那些貴的不得了的吃食……

　　那時候沒有歸屬感，甯芝會很自私的想，這個娘親啊，也就過這樣的富貴日子吧。
要是一旦不富貴了，她肯定顧不上她這個女兒的。

　　可這一天的事，颠覆了所有。

　　她看着便是哭着親自給她上藥。
分明甯湛也不在，她沒有哭給誰看的意思。

　　隻是摟着甯芝哄，說芝芝不怕，一會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