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王妃為父皇守歲祈福,一夜未眠。
如今也着實是累了。
先回去歇着吧,本殿再陪諸位大人喝幾杯。
”
甯芝差點笑出來,守歲……
她昨晚倒是真的沒睡好,那是因為打了一個新年炮!
“王妃娘娘實在是辛苦了,這過年事情多,娘娘從十一月開始,就沒閑着過,都是臣每日都來與娘娘議事。
這前線軍中瑣事娘娘還都管着。
着實累了。
”如今的殿中省官員忙道。
衆人又是一番感慨,誇甯芝孝順的,誇她勤勉的。
反正都是好話。
裴珩聽着都覺得舒服,聽夠了,擺手:“好了,你們送王妃先回去,解酒湯要喝。
”
甯芝也順勢起身:“我倒是掃了你們的興緻了。
”
“隻不過呀,諸位大人也不要隻是貪杯,你們是受得住,你們的家眷可是不成。
都是天不亮就起來了吧?
今兒每家都祭祖。
姑娘們更是不能熬夜的。
有昨日守歲的,更是勞累了。
”
“聽王妃這一說啊,叫臣覺得自慚形穢,日後定然為家中女眷多思考些。
”許進起身道。
“好了好了,我也是唠叨一句,那本妃就走了。
”甯芝笑道。
衆人都起身相送。
出了聖元殿,甯芝呼吸了一口冷冽卻新鮮的空氣:“我們去花園。
”
“王妃,您不是真的醉了吧?
”半夏愣了。
“現在還沒醉,風吹過之後,保不齊就醉了呢?
”甯芝笑道。
“王妃,咱們回去吧?
這麼冷,您凍着了呢?
”白芷也忙勸。
“啧,一出來就給我裹上大鬥篷,能凍着?
李執呢?
”甯芝皺眉。
“王妃,屬下在。
”李執從後頭過來。
“嗯,走吧,逛花園去了。
反正明日你們三個都不當值了。
”至于連翹,跟着小殿下去了。
拗不過,隻好跟着,前面是他們三個伺候,後頭自然有一群宮女提着燈籠的。
這位王妃娘娘,素日裡是很好伺候的,她不愛與這些宮女計較什麼。
但凡有事,與幾個姐姐們說也就是了。
至今,倒是沒有人被為難過。
做錯事,自然也是要罰的,但是多數還是宮中規矩,似乎這位主不愛浪費時間。
但是,要是想糊弄,别說王妃娘娘了,就是她跟前那七八個丫頭的關就過不去。
何況,趙啟趙公公就跟有七八個手似得,又管着殿下那邊的瑣事,又管着小殿下那邊的瑣事,還愣是能分神照看王妃娘娘這裡的瑣事。
所以,宮女們基本也不敢做鬼。
而甯芝素來不過問這些事,也叫她們覺得,這位主子實在高高在上。
所以,此時深夜要去花園,她們也隻覺得是主子的興緻,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的。
直到甯芝要夜遊菱湖。
臨京城多水,當初建造行宮,自然也是依山傍水。
後來行宮成了皇宮,菱湖也擴建了。
兩岸都是美景,也有後宮女眷們住的閣樓與宮殿。
自然也是遊玩的好去處。
但是,那是白天。
這會子,甯芝要遊湖,自然是被自己人攔着的。
她卻很是倔強:“我二十來年,難得喝醉了一次,你們不由着我鬧?
”
這話說的,就是白芷和半夏都是沒法攔着了。
隻好歎氣:“那您隻應了我們一樣,等一下,船上要生火,不然我們是怎麼都不能應的。
”
“好,快去快去。
”甯芝顯然是興緻很足:“再給我備上酒菜,我要再喝點,難得我有心情,好白芷,好連翹,不要攔着好不好?
”
“真是醉了,奴婢是半夏!
”半夏哭笑不得。
“唔,叫錯了,沒醉呢。
”甯芝笑嘻嘻的:“你們都去,再帶幾個宮女,然後叫李執也上船,這樣就不會出事了是不是?
”甯芝笑着道。
李執是侍衛,他隻能點頭了。
也确實,從不見自家主子任性,難得一回,滿足她就是了。
甯芝選的是兩層的畫舫,不算大,她坐在一樓船艙裡,一進去就聞見姜湯的味道了。
然後就見一桌簡單的席面,以及溫着的酒。
“你們可真是貼心,這船艙裡暖和的很呢。
”炭火都放了兩盆呢。
她臨窗坐下來。
看着湖面。
其實湖面本身是黑的,隻是船上以及岸上的燈火映襯,才有光芒。
李執早就與劃船的太監說好了,就不往湖心裡走,就在岸邊不遠走走就是了。
甯芝一邊吃菜,一邊喝酒,靠在舒服的大迎枕裡,看着外頭越來越黑的景緻。
像是想到了很多,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與裴珩十年,也不是時時刻刻在一起。
裴珩會出征,也會去别處。
可是,那是因為有事情。
就像今日這般,沒有事,卻想要自己獨處一下的時候極少。
并不是厭煩,而是此情此景,趕上了,就覺得自己呆一會也很不錯。
甯芝似乎是想起很多她上輩子的事。
記得也有那麼一次,跟她帶的小明星去山裡拍戲。
夜裡就真的去坐船了。
還是自己劃船。
年輕啊……看别人劃船以為很簡單,結果換了自己卻是半天都劃不走。
嘻嘻哈哈,打打鬧鬧。
那時候她從業沒多久,渾身都是熱血。
業内的黑暗和混亂見識的還少,以為這天底下都是美好的。
後來,就不這麼想了,她成熟了,她帶的小明星成了大明星。
也成熟了。
兩個人跌跌撞撞,栽過跟頭,受過罪,咽下委屈,忍過恥辱。
最後,她成了業内金牌經紀人。
她帶的明星,也拿了影後。
她還記得,也是一個夜裡,拿了影後,又接了幾個大代言的大明星與她在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間裡,喝光了五隻紅酒。
大明星用直白甚至粗俗的話語說着:老娘總算出頭了!
不枉這麼多年被人欺負!
而她自己,隻是喃喃:至少這麼多年,我們受盡委屈,卻沒有出賣自己,一次都沒有。
然後兩個人抱頭痛哭到睡着。
想着想着,甯芝的眼淚就這麼落下來。
她舉起杯,對着天空。
月牙太小,不夠亮。
她隻是輕聲呢喃:“安安,我敬你。
”
然後将杯中酒飲盡。
前程往事了,她以為自己會不記得。
可是如今偶然回憶起來,卻是那麼鮮明那麼熟悉。
上輩子,卻像是昨日。
“原來很多事,隻是以為忘記了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