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從未因心血來潮做過什麼事
不在飯點,夥房裡沒人忙活。
隻外面院子裡聚了幾個長工和婆子,正嘀嘀咕咕在柴火垛邊耍牌玩骰子。
“呦,鐘大夫回來了啊?終于不是牲口似的被關在栅欄裡了。”有個男人喊了一句,含嘲帶諷。
矮胖的婆子擡起圓滾滾的臉,眼底透着幾分精明。
“主子今天賞你幾個錢啊?拿出來看看。”
“拿出來還能是我的?”鐘婉意回嘴,白了幾個人一眼。
又有一男人接話:“别是吭哧吭哧忙活一通,結果竹籃打水,诶?一個子兒都沒有!”
嘩一陣哄笑。
鐘婉意沒理會他們,在門邊靜靜等候。
約莫過了一刻鐘。
負責後門附近灑掃的幾個低等婢女回來了。
其中有個叫紅兒的,平時都是她給玉笙居送飯。
鐘婉意沒被餓死,甚至能吃上肉包子,全靠她。
“今日身子如何?有沒有……”
才開口,鐘婉意便被紅兒捂着嘴拉出院子,躲到沒人的地方。
“羞死了,光天化日還有男人在,你就那麼張嘴問!”紅兒臉绯紅,數落着,還推搡她。
鐘婉意按下她亂揮的手,瞧着溫柔又沉穩,一副大姐姐的樣子。
而其實,兩人差不多大。
“我的方子很靈的,吃了兩天,應該有所好轉吧?”
紅兒繃着臉點頭,磕絆着解釋:“院子裡那些人沒扣屎盆子給我吧?前邊真不是我扣你的吃食。”
“我知道。”鐘婉意淡淡瞥一眼夥房方向,抓過她手腕看脈。
鐘婉意不打算久留,叮囑了紅兒幾句就要走。
“等等!”紅兒拉住她,“你替福伯也瞧瞧病吧?他的病看了好多大夫都不能根治。”
福伯?
鐘婉意來的日子不長,不是關在這裡,就是關在那裡,壓根不知道這号人物。
“福伯是你爹啊?”
紅兒沒好氣:“他是我爹我還能在這幹粗活啊。”
“福伯是管家,府裡的一草一木他心裡都有數,我偷偷替你拿換洗衣裳,他心裡肯定清楚。”
懂了。
要她報恩。
鐘婉意點頭,“找機會我替他瞧瞧。”
話說回來。
她要是替管家看好了病,以後總沒下人敢貪她吃穿用度了吧?
*
趁夜,孫家把那株異域植物送到了太子府。
鐘婉意在睡夢中被叫醒,身披月光,被帶到側院的一處廂房内。
四下無人,房内火光明滅不定,外面的院子裡還有口井。
處處透着鬧鬼的陰森。
“殿下的意思,在摸清這株花為何使人中毒之前,你需要獨自待在這裡。”折劍還有其餘事務,說着欲走。
鐘婉意後頸直過涼風,一下拽住他身側的刀柄。
有毛病吧?
這種風過留聲的地方一個人待着不得吓死?
“我根本不用待在這裡!”
折劍無奈道:“若日子久了還探不清楚,我會向殿下……”
“不是,”鐘婉意語速極快地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已經知道了。”
折劍滿臉懷疑,“當真?”
“快,帶我去見你主子。”鐘婉意先往外走,迫不及待離開這又陰又冷的鬼地方。
一盞茶後,正院卧房。
封行止坐在桌邊捏揉眉心,月白的外衣松垮罩在肩頭。
“坐。”他開口。
鐘婉意不想靠近滿身燥郁的他,搖搖頭,站在原地開口:“那花我在書裡見過,異族人拿來制毒,很少整株出現,所以……”
話未說完,封行止豁然擡眸。
仿佛在這一刻,才真正正視她一般。
“你不僅會醫,還懂制毒?”
鐘婉意不覺得這有什麼可驚奇。
“自古醫毒不分家,某些治病救人的良方,添減劑量後,便是奪命害人的毒藥。”
察覺他可能存在的意圖,她輕輕擰眉,神色淡了下來。
“我隻瞧病救人,不制毒害命。”
封行止眸色晦暗,第一次在面對她時,幾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她終歸是涉世未深,看不清局勢。
既然落在他手裡,今後制不制毒,是救人還是害人。
她以為由得了她麼?
“關于那株花,”他說:“把你知道的所有寫下來。”
“寫完,我便派人送你回鐘家。”
心口情緒湧動,鐘婉意立刻開口:“我現在就寫。”
卧房一側不遠就是書房,紙墨都是現成的。
坐下後,鐘婉意沒顧得上注意跟過來的封行止,自顧自提筆點墨,一口氣用盡兩頁紙。
末了,她用手扇了扇未幹的字迹。
再忽略不了落在身上的、冷沉沉的目光。
這種感覺,就仿佛被野獸盯上,成了即将入口的肥肉一般。
壓下不安,她起身把紙張拿過去。
卻在遞出手的同時,冷不丁被握住了手腕。
或許是因為身體還沒能康複,又吹了夜風,封行止連掌心都泛着涼,更不必說指尖。
鐘婉意仿若被數條細長的蛇尾纏住。
那冰涼森然的感覺針尖一樣細密刺入身體,肌膚瞬間便被激出一層寒粟。
“富商家的大小姐,手卻這樣粗糙。”封行止像是忽然對她生出好奇。
說着話,指尖還十分暧昧地動了動,輕輕撥弄她腕上的藥珠手串。
鐘婉意何曾被男人這樣觸碰?
便是先前瞎眼看重的秦钊,這些年來,她都自潔自愛,未曾放任他近過身。
她略慌亂地動動眼珠,想抽手,卻在抽手前一刻被放開。
“你身上的味道,是因為這珠串麼?”封行止問,同時彎身撿起掉在地上的紙張,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鐘婉意抿唇,下意識退離半步。
“木珠用藥汁泡過,可驅蛇蟲鼠蟻……或許會有些味道……”
“制一串相同的給我。”
封行止起身,面上依舊矜冷清貴,不可亵渎一般。
邁步的同時,他吩咐:“折劍,送她回去。”
等到了玉笙居,鐘婉意叫住折劍。
月色下,她一雙美眸清透明亮,微擡着下巴确認:“你家主子方才,當真問我要木珠手串了?”
要是不問清楚,她權當自己聽錯了。
“應當是少見民間的小玩意,心血來潮……吧。”身為親信,折劍也常常猜不透主子的心思。
不過他十分确認一點。
主子自小身份特殊,從未因心血來潮做過什麼事。
翌日。
鐘婉意起了個大早。
到鐘家時,府門前的仆婦才剛開始灑掃。
為首的婆子是方氏的心腹之一。
一見馬車中下來的是鐘婉意,登時就變了臉。